《視線交會》







  只須一次視線交會,就能明瞭。

  這話或許在旁人的想像中,是一件神奇的事,不過對竈門炭治郎而言,即使不用眼神交會,他也能做到後半句,畢竟他有著超乎尋常的靈敏嗅覺,根本不需要盯著對方,動動鼻頭,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情。

  視線交會,尤其不需要用在他與我妻善逸的交流,彼此都是光憑感官就能判斷對方心思,眼神對他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溝通方式,然而竈門炭治郎卻不期然地發現,每一次與我妻善逸的對視,他都會產生超脫氣味的認知。

  第一次與我妻善逸對上目光,是在藤襲山的選拔過後,那時其實他很累了,疲倦模糊的視線中,只知道對方有著十分漂亮的金色瞳孔,氣味若雷鳴後的綿綿細雨。

  下山時,對方向他道了再見,他沒看清對方究竟是長什麼樣,但氣味告訴他,對方是位溫柔又很強的人,這讓他隱隱期待與對方再度相會。

  第二次見到我妻善逸,他雖然嗅到了與當時相似的氣味,差別只在雨的氣息更加濃烈,但他並沒有認出對方,因為他只看到一抹黃澄背影正不知羞恥地跪在路中央,懇求路過關心他的女孩子嫁給他。

  「你在大馬路中間幹甚麼!沒看見那女孩不願意嗎!而且還給麻雀增添困擾!」

  當他義憤填膺地上前將那黃澄身影從女孩子旁邊拉開,抽抽噎噎哭著的對方回頭,他才真正再次與我妻善逸對上視線。

  「啊,隊服,你是最終選拔時候的——」

  我妻善逸一眼就認出他了。

  「我才不認識你這種人!」

  但他下意識地否認,即使他已經看見那雙刻在記憶中的琥珀瞳,然而有那樣氣味的人,不該是這般愛哭又不知廉恥,應是眼神專注凝視久經打磨的一處,曖曖含光,是位有著挺過千錘百鍊與堅強實力的優秀劍士,決不會是這副丟人現眼的德性。

  「誒——!我們見過的吧!見過的吧!是你的記憶有問題吧!」

  竈門炭治郎聞言一頓,老實說,他不覺得是自己的記憶有問題,更從不懷疑自己的鼻子,倒是視覺可能出了點錯。

  然而,我妻善逸一再用更突破下限的丟臉行徑及發言,讓他每每投以非人目光,甚至被惹得發火時,不得不在過度震驚之中,承認眼前的同期夥伴,確實有著與氣味毫不相符的矛盾性格,大嚷大叫著的「我很弱」宣言也不是在撒謊。

  竈門炭治郎其實十分苦惱,他沒碰過這種狀況,一般人能這麼不了解自己嗎?他想告訴我妻善逸,其實善逸很強的,不僅很強,還十分溫柔——

  「你有著讓我能完全放心的氣味。」

  他想這麼說。

  然而,這話還沒說出口,他就迎來與我妻善逸的第三次眼神交會。

  那時我妻善逸的眼眸被打得發腫,琥珀色都染上青紫血紅,但我妻善逸沒有哭,而是定定地看向他,努力不渙散的視線裡,只映著他一人。

  「炭治郎……我保護住了喔……因為你說過,這是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那當下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股奇異的認定感浮上心頭,眼前挺身保護妹妹的我妻善逸,確實已經與氣味該有的形象相襯,可竈門炭治郎卻忽然懷念起應該要在對方眸眶打轉的柔怯淚水。

  我妻善逸是他需要用三次眼神交會,才能真正記住的人。

  「為什麼炭治郎你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過分了啦——!」

  同時,也是意外的火種,讓他一再發現從未知曉的自己。

  「大概是我沒想到一回蝶屋敷,就看見善逸坐在長廊,冰敷臉上的兩個巴掌印……」

  竈門炭治郎揉了揉眉間,他一向待人親和敦厚,要不是遇到我妻善逸,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露出各種宣告長男形象崩壞的表情,大概是因為我妻善逸對女孩子的各種求愛(糾纏)行徑,以及這之後種種不懂檢討的耍賴,已經大幅超出他的想像。

  「善逸,不要再繼續大庭廣眾下對女孩子糾纏不休了。」竈門炭治郎嘆道,坐到善逸身邊,「明明出任務時沒有傷,倒是回來蝶屋敷的路上,被女孩子打腫了頰。」

  「你、你怎麼知道!」我妻善逸驚愕,沒料到會立刻被看穿,「不對不對,這其實是被鬼打的!」

  「若真是鬼的話,肯定一眨眼間就被善逸斬斷脖頸吧。」炭治郎信心滿滿地道。

  「哪有!我這次也是讓不知名的好心人幫助——啊!其實就是炭治郎你吧?所以你才知道我這是因為求婚被拒又被女孩子打!」善逸一拍掌,嗚嘻嘻地笑開,如往常般撒嬌似地靠向炭治郎的肩,重量全賴在炭治郎身上,還一副「你別裝了啦」的竊喜表情,「真是的,炭治郎你看到的話,倒是出來幫我說話啊!那女孩很明顯對我有意思吧?她那時滿懷關愛看我的眼神——絕對不是你現在看我的眼神!」

  「但也不會是喜歡上善逸的眼神。」炭治郎皺眉,對於善逸把自己跟那位女孩比在一塊兒,感到些許不快,「是啾太郎在我一進蝶屋敷,就來跟我訴苦了,他也覺得很困擾啊。」

  「他有什麼好訴苦!我才要訴苦!你看到我額頭的這個傷口了沒?這就啾太郎戳的!」善逸忿忿嚷道,因為一時太用力,不小心又撕扯到臉頰腫傷,「噫!好痛!該不會臉被打歪了?嗚嗚嗚,炭治郎——」

  「好好好,我看看。」

  竈門炭治郎無奈地捧起善逸滿是淚水的臉頰,細細檢查,其實只是多了掌印,那張要比自己膚白的稚氣臉龐不僅沒歪,或許還能開玩笑說添了些紅潤。

  思及此,竈門炭治郎不禁悶笑。

  「喂,炭治郎,別以為你沒說出口,我就不知道你在笑我!我聽得到!我的臉肯定是歪了吼!」

  「不是的。」炭治郎搖頭,「只是覺得善逸真是個矛盾的人,明明很強卻總是這樣說自己。」

  他嗅著自善逸身上飄來的甜膩氣味,還真是明目張膽的依賴啊,只不過他並不會因此把善逸定位成需要照顧的弟弟。

  「要我說幾次,我弱爆了,你為什麼老說我很強呢?」善逸撇嘴,「厲害的是炭治郎吧?不僅可靠又溫柔,好像甚麼事都沒能打敗你,不過……」

  善逸一頓,擦了擦眼淚,琥珀瞳直直地看向炭治郎:「如果有想哭的時候,哭出來也沒關係的。」

  「咦?」炭治郎微愣。

  「我的意思是,在我面前其實不用強撐著,畢竟你也知道,我都能聽到嘛!所以……」善逸抿抿唇,用羽織抹去頰邊的淚痕,篤定沉道:「雖然我很弱,可是我還是會很努力地守護你跟小禰豆子。」

  炭治郎愣怔,剎那間覺得眼眶發熱,善逸那懷著雷雲氣息的獨特溫暖籠罩著他,帶著不經意的絲絲甜潤,興許正因清楚這人的強韌,他才從不把我妻善逸認作是弟弟,但若視為擋在前面的大哥,又會因那毫不在乎形象的怯弱而莞爾。

  我妻善逸是最理解他的存在,是他想攜手前進的對象。

  炭治郎的臉頰因莫名的靦腆而微微燥熱,他向來瞞不住心思,一股衝動讓他想直接這麼告訴善逸,然而,善逸卻先別開視線。

  「不、不過主要還是炭治郎你要先保護超級柔弱的我喔!」善逸不好意思地搔搔臉,「我真的很弱啊,不知道下一次單獨任務能不能好好活著,嗚嗚嗚要是我到死都還結不了婚怎麼辦——呃,炭治郎?」

  被炭治郎突然扳過臉的善逸為之一愣,只見炭治郎腮幫微鼓,劍眉似乎有些不甘地擰起。

  真稀奇,他是第一次見到炭治郎這樣子——等等,該不會是自己的臉其實腫得不堪入目吧!

  「炭、炭治郎你怎麼就這樣看著我不說話?哎?該不會我的臉真歪了吧?」善逸臉色青白,他驚恐地嚷,被迫聽著無法躲避的鼓鳴,頓時有種要被灼燒的恐懼感,眼眶再度蓄積淚水,目光更慌亂游移。

  炭治郎見狀,心底的鬱悶更濃了。

  原本善逸的眸子就因眼下彷彿睡不飽的黑影及總是皺成八字的眉,導致表情經常看來漠然無神,這會兒更因蒙上淚霧,再加上不確定的惶然,讓雙眸彷彿成了朦朧的月,即使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炭治郎也難以確定善逸是否看著自己,這令他有些浮躁。

  「沒歪。」炭治郎蹙眉,他伸出手,輕輕拭去善逸眼角的淚水。「你先別動。」

  「唔。」粗糙指腹碰觸到臉頰的麻癢,令善逸不太適應地咕噥一聲,雙眸終於認命地望著炭治郎。

  琥珀眸子歷經淚水洗滌後,刷上了水潤的蜜色,在唯有自己的身影映在那雙比起月色更加明耀透亮的眸底瞬間,炭治郎一震,找到了心悶的解答。

  ——善逸,我喜歡你。

  有些事情,不是只消氣味就能確認,而是就得憑多次的眼神交會,才能得出答案。

  ※

  我妻善逸其實不是那麼喜歡與人有視線交集。

  他有著超乎尋常的聽力,正因如此,他只需要用聽的,就能摸清對方的想法,與人眼神相交,只不過是徒增困擾,若對方的表現與聲音相符,那還不算甚麼,但更多的是相違。

  他也曾想過,乾脆就只相信眼睛所見,即使他一次次地被騙到散盡家財也不在意,因為對方雖是騙了他,但至少對他露出了笑容——如果他掏盡心肺地付出,終有一天,那笑聲裡面不會飽含對他的嘲弄吧?

  他聽盡惡意,也聽盡美好,這讓他雖然想法現實卻又懷有希冀,總奢望騙徒心底所剩不多的那塊柔軟音色,其實是為他準備,只有一小塊也行,他不求多——

  ——善逸,我喜歡你。

  所以,當我妻善逸聽到竈門炭治郎這麼說,他登時以為是自己渴望被愛到耳朵出了問題。

  畢竟竈門炭治郎並沒有開口,只是薄唇輕抿,然而,那雙少見的赫瞳閃爍著他未曾有幸被投以的專注,雖然滿臉通紅,但竈門炭治郎沒有移開目光,僅是認真地瞅著他,溫柔到讓人想哭的音色也只懷抱住他,並逐漸變得熾熱,弄得他耳根子也隨之發燙。

  「炭、炭治郎,你剛剛有說話嗎?」他不太確定地問,就怕是自己搞錯了。

  「嗯。」

  竈門炭治郎用力點頭,並湊近他的頸邊嗅了嗅,而後露出十分高興的燦笑,甚麼都沒多說,僅宣告似地於他的髮上一吻。

  從那之後,兩人的距離變得有些不對勁。

  原本他常賴在炭治郎身上哭啼,但因為那一吻的關係,他有些意識到的想要拉開距離,不過炭治郎卻總是在他想逃的時候,與他對上目光。

  「善逸。」

  在輕喚著他時,微微笑瞇的赫灼眼眸暈染上酒紅赭色,向來溫煦的嗓像是歷經醞釀,如今發酵成甘醇酒漿,令他聽著醺醺然,貪杯其中,完全忘記想要逃掉的念頭,不知不覺間,他還未找到退路,炭治郎卻已經牢牢牽住他的手,表情雖有些緊張,但赤眸毫無退怯地緊盯著他,其熱度比之前要來得灼燙。

  「善逸,可以嗎?」

  甚麼可不可以?你的眼神難道有過讓我說不可以的餘地嗎?

  我妻善逸不甘噘嘴,對自己的縱容感到有些生氣,他怒目瞪視著炭治郎,想要藉由眼神讓這傢伙知道已經逾矩太多,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不過,炭治郎卻不甚在意地噗哧一笑,輕輕靠向他的額,以幾乎要讓人溺斃的寵溺語氣道——

  ——善逸,我也喜歡你。

  善逸知道炭治郎這次仍是沒有開口,不然就無法解釋與唇瓣相疊的柔軟為何。

  不過,「也」?

  炭治郎是說了「也」嗎?

  善逸著實不解,「也」這個字,應該是要建立在對等的狀況吧?他怎麼從不知道自己喜歡上炭治郎?不對不對,他是喜歡炭治郎沒錯,但這種喜歡不是那種會想跟炭治郎鎮日「啊哈哈又嗚呼呼」的那種喜歡。

  炭治郎有著該做的事、該盡的責任,像炭治郎那樣好的人,理當有著美好璀璨的未來,不該跟他這種人在歧路上掙扎,他只感激地把炭治郎看作第一位朋友,以及未來的義兄大人。

  但……他並不討厭炭治郎的吻,甚至能說是迷戀。

  因一念之差的放縱而生出的情不自禁,並未好好在倫理前煞住,兩人開始經常在四下無人時接吻,主動的一方總是炭治郎,但沒能拒絕的自己也難辭其咎,只能想著這僅是好友間的青澀淺嘗,是較親暱的溫度交換行為,等到炭治郎找到更溫暖的火源,就會被立刻修正。

  直到一日,善逸一踏進蝶屋敷,哭哭啼啼地正想尋找熟悉的溫柔心音以求慰藉,卻聽到炭治郎強忍住的哀吟,當下顧不得任務剛結束的疲憊,雷之呼吸一使,慌張閃現到病房。

  「炭治郎,你還好嗎?」善逸走到炭治郎的床邊,見炭治郎痛苦顰眉、緊閉雙眼,不禁憂心忡忡地握住炭治郎纏著繃帶的左手。

  炭治郎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到來,眉心逐漸舒展,並徐徐睜開眸子,在兩人視線交會的瞬間,躺在床上的炭治郎嚅唇,向他伸出另一空著的手。

  善逸下意識地傾身,主動吻上炭治郎的唇,在嘗到的一絲藥草味後,才驚覺自己已經犯下不得了的大事,淡淡的苦味令他一縮,急著想要拉回理性,重新定義彼此的距離,可炭治郎卻壓住他的後腦,不讓他逃脫,濕潤軟舌更笨拙地探入他的口腔,彷彿想從他那汲取一絲甜蜜。

  善逸被動地與其交纏,淫靡的水咂聲一再刺激他的耳膜,他忍不住顫抖,即便都要窒息了,炭治郎也沒打算放手,直到他徹底陷落,視線逐漸迷離,無法對焦在炭治郎身上——

  「善逸,請看著我。」

  炭治郎終於停下索求,唇瓣依舊不捨地與他廝磨,並以溫存沙啞的嗓音誘哄,善逸掙扎了下,於迷茫間努力找到自始至終沒有移開目光的炯炯赤瞳,不太滿足地低應一聲。

  「炭治郎?」

  炭治郎聞聲一怔,而後神情一亮,他眨了下泛著期待的雙眸,瞬也不瞬地瞧著善逸。

  善逸立刻因為那過於澄澈赤裸又寫滿歡迎兩字的雙眼,醒悟自己的欲求不滿被炭治郎抓到了,他頓時惱得脹紅了臉,忿忿啃咬炭治郎的額頭。

  「病人就給我有病人的樣子!」

  「痛痛痛痛痛——」

  雖然叫著疼,但炭治郎的笑臉看在善逸眼裡依舊是刺目,氣得他理智線斷裂,狠狠揉捏炭治郎的臉,報復性地吮咬住炭治郎微揚的唇,將其蹂躪至紅腫,並以自認比炭治郎更加強硬的攻勢,探入軟舌。

  然而,他不需要以舌撬開炭治郎的牙關,炭治郎不僅對他的主動感到十分高興,還反客為主,在他臨陣退縮時又被捲了回去。

  有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緊接著有三四五六次都不奇怪。

  一次次加深的吻,讓兩人有時候會吻到像是在打架,善逸總希望能掌控主導權,有時還會刻意把炭治郎困在牆邊,故意頂弄炭治郎的腿間,半瞇眼眸透著挑釁意味,只等炭治郎受不了背德感後憤怒喊停,讓瀕臨不可收拾邊緣的關係就此打住。

  然而,因為他的挑逗而滲出薄汗的炭治郎,通常都會接受他的挑戰,炙熱的凝視反倒令他羞澀得無處可躲,在他想要投降之時,炭治郎往往會輕輕吸住他的舌,提醒他還未結束,繼續需索無度地攻城掠地。

  過於綿長的吻只在有旁人要經過時,才有可能勉強結束。好幾次善逸都先聽到了,推了推炭治郎,要他趕緊退開,可當他開始分心,炭治郎就會輕撫他的耳垂,接著以粗糙的指塞住他的耳孔,只讓接吻的淫靡聲佔據他的腦海,無暇多管其他。

  「好像走了呢。」炭治郎抱著已經腰部發軟的善逸,低聲說著,「再繼續嗎?」

  善逸為炭治郎語氣中的不滿足而漏跳了一拍心跳,或許是他想多了,這個繼續的含意僅止於纏綿深吻,但炭治郎撫上他腰際的掌,以及明顯已經起了反應的某處灼熱,都讓他無法不再去多想一步。

  那並不是符合世間倫常的一步。竈門炭治郎是長男,不應該因為他而踏出去的,可炭治郎明顯沒有回頭的打算。

  善逸掙扎半晌,才囁嚅問:「炭治郎,你確定嗎?那不是正確的道路喔,你是長男,不應該走過去的。」

  飽含苦澀的氣味襲向炭治郎,一貫的雷雨馨香中是濃烈愧疚,味道已經告訴炭治郎,善逸對於要把他推回去是有多麼的痛苦,而那雙只望著自己的琥珀眸子,此刻沒有淚水盈眶,而是近乎渴求地望著他。

  炭治郎微微一笑,他輕輕吻上善逸乾燥柔軟的頰,那裡總是有著淚水滑過,因此嘗來有點鹹鹹的。

  「走吧。」

  他牽起善逸的手,視線交會,與之十指緊扣。

  ※

  曾疑惑為什麼自己總堅持與善逸四目相交的竈門炭治郎,在掌心傳來與善逸交融的熱度時,得到答案。

  正因為這條路不是常理中的正確,他才無法移開視線,不是只有善逸擔心而已,他其實也擔憂著善逸會後悔,決定撇下他的手,兀自往世間能接受的那條路去。

  他雖然攻勢猛烈,但終究是溫柔的人,只要善逸有一刻對他的注視產生後悔莫及的抗拒,那他就會放手,可直到潔淨好的兩人共處一室,善逸的目光都沒有任何懊悔,眸中的不確定全是給了他。

  「還可以反悔的,炭治郎。」

  「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先去預習後續該怎麼做。」炭治郎慚愧道,他就連男女情事都是在花街看了才曉得,男子之間的事,曾聽花街的姊姊們掩嘴嘻笑過,但從沒挑明。

  「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沒半點頭緒,那部分……我大概知道啦,畢竟以前在街巷溜達看過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善逸咕噥,索性道:「我來帶領你吧。」

  「那麻煩善逸了!我會好好學的!」

  「我看你大概會中途投降,乖乖地走回正常道路上。」

  但沒關係的,他幫炭治郎留著後路。善逸低忖,他垂下眼瞼,跪在炭治郎的面前,伸手捧住炭治郎的臉,細細淺吻,像是將每一下都視為最後一遍的纏綿,可炭治郎似乎是察覺到了,不給善逸在啄吻間拿捏分寸的機會,粗糙的掌撫上善逸的後頸,輕柔但不容反悔地加溫唇瓣相疊的熱度。

  「等、等等——」善逸輕喘,嘴角牽著沒有餘裕的銀絲。

  「嗯?」炭治郎眷戀舔拭善逸被吻得水潤略腫的唇,仰著無辜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善逸。

  「不是說好讓我來嗎?你給我停住!」

  「但到這一步我是會的啊。」炭治郎覺得有些委屈,而後有點害羞地傻笑,「其實也不能說是會,只是就跟著善逸身上甜甜的氣味,全部好好地親吻一遍。」

  他順著善逸的頸窩,輕啄跳動的頸脈,一路吮吻頸部線條至皙白鎖骨,或輕或重地啃咬,在偏白的肌膚烙上粉印,手也不安分地探入善逸微敞的浴衣,摩娑因為任務而難免留下的傷痕,善逸讓炭治郎摸得直哆嗦,粗糙指腹所經之處彷佛帶著電流,惹得他渾身酥麻,本來說好由他帶領,這會兒他倒是有些無力地靠在炭治郎身上,低咒這人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卻又無法不沉溺於細碎落在胸膛的吻,直到炭治郎的厚掌摸索至久經鍛鍊的精實腿肌,悄悄探入腿間肌理分明的柔嫩,善逸才因為自己某處的勃起被似有若無地碰觸到了,慌張回神。

  「等一下!」他硬是推開忙著在他胸前烙印的炭治郎。

  「姆。」炭治郎不滿地鼓著饅頭臉。「善逸,我如果不是長男,可就等不了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善逸咬牙,面色潮紅,「現在,你給我像個長男一樣乖乖收手!」

  「但善逸已經有反應了吧?」炭治郎低喃,瞳色因染上情慾而轉暗,「我有時候想到善逸時,也會這樣,所以我知道的,該如何讓善逸感到舒服。」

  「不行,請讓我留點最後的自尊。」善逸惱怒地推倒炭治郎,心一橫,直接解開炭治郎的浴衣帶子,在看到那藏不住勃發的兜檔布時,即使已經下定決心仍不禁緊張吞嚥。

  「什麼自尊?」炭治郎困惑地撐起上半身,恰好看到善逸以手圈住他昂然挺立的慾望,顫抖唇瓣微啟,羞澀地將其含住。

  包裹住灼燙的溫暖濕熱令炭治郎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看著善逸賣力吞吐,藉由多次接吻訓練出的靈巧滑舌,舔弄過爆起青筋,讓炭治郎無法克制地發出難耐低吟,就要繳械的前端滲出透明液體。

  嘗到苦味的善逸眉頭微皺,然而這次他並沒像之前那樣想要退開,而是混著自己的唾液嚥下,一股體香與腥鹹交織出的淫靡氣味隨善逸的舉動,竄入炭治郎的鼻腔,饒是長男,初嘗禁果就直接看到這麼刺激的畫面,興奮過度的充血自然是讓鼻腔黏膜招架不住,然而他並沒因此慌張叫停,而是任憑鼻血流下。

  他的視線移不開善逸為了要努力吞吐益發雄偉的慾望,因而濕潤的眼角。

  「善逸。」他低啞輕喚,掌心撫上對方已經汗濕的金髮,「先等等。」

  善逸並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繼續想盡辦法讓他感受更舒適的快感。

  「善逸。」他稍微加重了語氣,同時伸手拂去善逸眼角的淚水。

  「——唔嗯。」

  善逸因炭治郎沉怒的低喚一僵,他乖乖吐出口中遲遲無法到達高潮的慾望,目光迷離地抬起眸,見炭治郎居然流了鼻血,霎時一驚。

  「炭治郎你怎麼流鼻血了!是因為衝擊過大?哎?果然我是不行的吧?果然跟我是——」

  「我流鼻血是因為一時太刺激了。」炭治郎有些狼狽地抹了抹血漬,「善逸弄得我真的很舒服……」

  「騙人,那你為什麼一直沒射!」

  「因為……」炭治郎皺緊眉頭,「善逸,你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善逸沒有回話,他低著頭,沉默起身,炭治郎雖然沒能看到善逸的表情,卻嗅到雷鳴前的怒兆。

  「我、我不是在怪罪善逸!」他趕忙道,就怕是自己口拙,讓善逸產生誤會,「我只是也希望善逸能覺得快樂!我也可以幫善逸弄的!」

  在炭治郎以為善逸會氣惱大叫時,善逸卻忽然坐到他的身上,一手將炭治郎壓制在地,另一手伸到後面,以食指與中指掰開臀瓣,已經先做好潤滑的菊穴在接觸到冷空氣時微微收縮,善逸一抖,深吸口氣,不待炭治郎反應,逕自以隱密小口徐徐吞入炭治郎被弄得濕濡的柱身。

  「唔!」

  儘管先有過準備,但彷彿要被撕裂的感覺令善逸緊咬下唇,強忍著不發出呻吟,但又不忘藉著浴衣下擺巧妙遮住,沒讓炭治郎看到淫穢交合之處。

  「好緊……!」炭治郎粗喘,雖然他沒看見,倒也猜得出來是哪裡正努力包容他熱脹的慾望,「善、善逸,你這是——」

  「男、男人之間,是……是這樣做、做的。」善逸喘著氣,盡可能地放鬆後穴,讓其一點點被撐開,「很髒吧?所以你、你懂了嗎?跟我在、在一起,不會有什麼美好的東西,未來也是崎嶇,能、能不能被認同都是未知數——」

  「善逸。」

  炭治郎彷若嘆息地輕喚,他雙手捧起善逸一直低垂的臉龐,不意外沾了滿手濕,畢竟他早嗅到了苦澀的淚水氣味,金澄的瞳孔如今浸在水霧之中,恍似虛幻的水底月,映照不出任何真實。

  「善逸,請看著我。」

  炭治郎又一次懇求,金色月影輕晃,卻依舊沒有映出赤色的自己,就像善逸並沒聽見他的聲音一般,炭治郎輕嘆,低頭吻住善逸的唇,將淚水的鹹味都封在甜膩的吻。

  ——看著我。

  善逸一顫,炭治郎並沒有說出口,那微慍的嗓是唯有他才能聽見的強勢,攪亂他內心的掙扎,令他終於努力在模糊淚霧中尋找火光,直到與那雙僅映著金燦的赤瞳對視。

  「我懂善逸的掙扎,也曉得兩個男人在一起,肯定會有人非議。」炭治郎徐道,同時將已經半根沒入善逸體內的柱身,緩緩挺進到更深處,「但就像善逸只在意我是否會反悔,我也只在乎善逸的感受。」

  善逸倒抽一口氣,炭治郎的灼熱慾望已經完全埋入,前端摩擦到的地方隱隱酥麻,他有些慌張,然而炭治郎卻伸手隔著布料,撫弄他極力隱藏的羞恥微勃,從未體會過前後同時刺激的快感,讓善逸發出幾近崩潰的嚶嚶啜泣,卻又已經無路可退,只能尋求浮木似地摟住炭治郎的頸,虛軟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情慾浪潮。

  「你所想要去的地方,讓我也一起陪著吧。」

  炭治郎柔聲說道,嗅聞著善逸隨著他緩慢抽插與撫弄下,甜蜜難耐的氣味迸出點點星火,他盯著漸漸無暇思考其他的善逸,直至澄金月色浸染於赤欲,月暈魅惑妖嬈。

  「等、等等,炭治郎——我快——」

  「那就去吧。」

  「你的手先拿開——會髒——唔!」

  達到高潮的善逸情不自禁地脖頸後仰,菊穴下意識地縮緊,炭治郎悶哼一聲,也將自己一直強忍住的慾望,全射入善逸的深處。

  「啊!」

  後穴突然被灌滿熱燙的腥稠,令善逸背脊竄過一陣顫慄,忍不住尖叫,隨高潮後的綺豔漣漪顫抖一陣,才終於適應體內幾乎要隨精液融化的羞恥感。

  「善逸是怕弄髒我嗎?」

  炭治郎意猶未盡地問,粗糙的掌心撫弄善逸剛洩過一次的疲軟,毫不在意被乳白液體弄得滿手黏稠。

  「本、本來就很髒。」還想亡羊補牢的善逸,小心翼翼地想讓炭治郎的慾望抽離自己體內,「跟我這種人做甚麼的……啊!」

  忽然的衝擊令善逸低叫一聲,只因炭治郎明明才稍微從他的體內離開,卻又突然猛烈挺進,還把他要起來的身子壓下,順勢將精液捅得更深,讓深處的腸壁也濺染黏糊。

  「善逸,你下次再這麼說,我會用行動表示,只有你能讓我如此失去理智。」炭治郎不悅地錮住善逸的腰肢,留下瘀血指痕,「我曾經以為,自己光憑氣味就能了解對方,可善逸卻一再打破我的認知。」

  原本被壓在身下的炭治郎,將善逸反壓在地,隨著姿勢變換,柱身先是稍微退出,帶出的精液沾滿菊穴外圍,那微微紅腫但仍不捨收縮,彷彿想要繼續吸吮的嬌憐樣,令炭治郎眼色一沉,在他欺上善逸的同時,再度變得硬燙的慾望一挺,被攪得起泡的乳白隨善逸的嗚咽聲溢出。

  「雖然懷有怯意,卻還是鼓起勇氣向前……」炭治郎輕撫著善逸的臉龐,細細吻去鹹澀的淚水,「明明總在哭泣,但在我想哭的時候,你卻先收住了眼淚……」

  善逸聽著炭治郎輕嘆,沒有一絲造作的柔情繾綣,讓他終於願意主動直視炭治郎的雙眼,那雙望著他的眼瞳映著燦金,他一度對此感到困惑,炭治郎的眼眸不該是赤色的嗎?為什麼會有那樣漂亮的金黃?

  「善逸,你別忘了。」

  在他疑惑的同時,炭治郎伸手捉住他的腕,一路順著劍繭摸索,最後緊扣住他的指間,眸底燃著無法澆熄的焰火。

  「是我先決定踏出那一步,又強拉上你的。」

  善逸這才恍然,原來是因為炭治郎的熱烈凝視中鎖定了屬於他的色彩。

  「可、可是你真的確定嗎?我不是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喔……」善逸咬唇,故作灑脫接道:「其實你之後要反悔也沒關係的啦!我能理解!所以我才決定當下面的那個嘛,這樣炭治郎你就算想回歸正軌也——啊!你不要突然動啊!」

  「我已經警告過善逸了。」炭治郎正色,鍥而不捨地頂進令善逸顫抖不止之處,「我也會怕善逸反悔啊!所以才希望善逸也能感覺舒服!」

  「你、你先停一下——」

  奇異的快感如浪捲來,善逸此刻甚麼都無法多想,直抵前列腺的兇猛撞擊讓他的思緒被炭治郎一步步侵占,殘留在穴裡的白稠精液被攪弄蹂躪的聲音,不停刺激他的感官,令他從原本的躊躇到縱情,微啟的唇留下唾液銀絲,刻意壓抑的呻吟隨律動變得甜軟歡暢,那聲音聽在炭治郎的耳裡極其愉悅。

  「我不會停下的。」炭治郎肆意感受身下絞住自己的緊窒,他俯身舔過善逸滾動的喉結,赤眸滿意欣賞只讓他一人知曉的我妻善逸,「善逸,我會努力讓你非我不可。」

  毋須言語,無論何時的視線交會,皆只映出僅有彼此知曉的你我。

  ※

  至於因為竈門炭治郎太過努力,導致第二天的我妻善逸全身酸痛腹疼,喉嚨也沙啞到出不了聲,只能用殺人目光傳達羞赧憤恨,但竈門炭治郎不僅沒有卻步,還對著動彈不得的我妻善逸叩首大嚷:「善逸!我這輩子都會對你負責到底!」……那又是後話了。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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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2021年3月27日(CWT57炭善小說本無料)


  

  • 後記

  話說這篇其實是阿青發現自己很偏好有炭善視線交會的周邊,再加上收到夢寐以求的月見炭善,於是立志打出祭品脫套套文!雖然開車功力一樣不算很好,但希望同樣喜歡炭善的您看到這不算精緻的短篇後,還是能有吃到糧的滿足感(害羞扭動)

  今後阿青也會繼續在炭善坑中打滾,我們還有花街篇,還有經典的善子捨身拯救炭治郎橋段!完全可以想見自己會會刷那幕多少次(捧心)

  再次感謝同好中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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