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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和》-《待雷鳴花開》之番外篇(R18),公開至11/22
*此為《待雷鳴花開》之番外,由五篇互有關連的日常短文構成,於CWT56的刊物中發表。
本文網址:《待雷鳴花開》全文
*有部分寫得很笨拙的R18
*期間限定公開(10/31-11/22)
一步,一步
你的身邊有我,我的未來有你
--
〈晨音〉
我妻善逸在低吟的晨曦中,悠悠轉醒。
他趴在柔軟的被鋪上,翻了個身,揉揉惺忪睡眼,盯著天花板發呆一陣,該在腦袋下的枕頭,不知何時變成跨腳用,被子也被踢到一旁,睡衣前襟更毫無矜持地大敞。
「哈啾!」
清晨的涼意令善逸打了個噴嚏,他搓搓鼻子,沒有多想便把自己卷回被窩裡,只露出金色腦袋瓜,他向來貪睡,昨晚又被嘴平伊之助灌了一缸甜酒,酒量普通的他,喝完直接倒頭睡死,如今他雖睜了眼,腦袋還是昏昏沉沉,視線迷濛,扭著身軀找到被子最柔軟的一處棲著後,眼皮再次闔上,打算睡個回籠覺。
可他卻遲遲無法真正墜入夢鄉,一直在半夢半醒間遊走,原因全出在耳邊悠悠擺盪的熟悉聲響。
那是他不知不覺已經習慣的淘米聲,米粒正被悉心拌洗,和著不成調的哼唱,聽來暖入脾胃,炭火燒著木柴的滋聲,時響時沉,明明連米香都還沒聞到,光用聽的,就覺得有些饞。
喀喀嚓嚓,規律嚴謹的切菜聲緊接著加入,葉菜讓刀子切成段的聲響細脆,而後是切過白胖蘿蔔的頑固鈍聲,想必蘿蔔塊的大小也是一絲不苟。
「這樣熟透的程度才會都差不多。」竈門炭治郎曾如此向他解釋。
善逸的腦海浮現竈門炭治郎正認真做飯的背影,他輕易地描繪出赤色輪廓,明明持續不到一個月的事,卻已被他視作日常。
埋葬醫生的那座山頭,離鬼殺隊的據點頗遠,因此在回到鬼殺隊的旅途中,兩人在旅館、藤屋與森林都夜宿過,無論在哪,炭治郎永遠要比他早起,彷彿從不曉得貪懶為何物,而他也總是在炭治郎辛勤炊煮的聲音中醒來。
一次,他躡手躡腳地想從後頭嚇嚇炭治郎,以為靠著香氣蒸騰能騙過炭治郎的鼻子,可炭治郎依舊在第一時間發現他,轉頭對他露出爽朗燦笑。
「早安,善逸。」只為他一人的嗓音繾綣,「你餓了吧?」
一股熱氣驀地衝上善逸的腦門,他倏然瞠目,摀著脹紅的臉打滾呻吟,這會兒他切實地餓了,靠著睡意都打混不了的餓。
這算是被捉住了胃?完全沒有年上風範啊,曾經下定決心要奪回年長優勢的那個自己,幾乎已經敗陣。善逸認命地從被窩爬出,拿出放在枕下的赤色髮繩,隨興爬梳一頭睡亂的髮,並將髮攏成一束,俐落綁成馬尾。
綁頭髮的手藝,善逸自詡爐火純青,連照鏡子都不用,就能打出漂亮紅結,而這巧手也是被認證的。
「善逸的手真的很巧呢。」
炭治郎每次看他綁頭髮,都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驚嘆連連,令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沒甚麼啦!常綁就習慣啦!」
「那我也來試試!」
認真的長男努力模仿,但粗糙的指頭對於不熟悉的靈巧活,實在無法勝任。
「我覺得你的手會先打結。」善逸忍不住吐槽炭治郎的笨拙,畢竟炭治郎平常只是拿稻穗色的髮繩簡單纏繞,紮成一束不馴赤焰。
「沒關係,我會勤加練習!總有一天能做到的!因為我是長男!」
「不用連這種事都要糾結於長男身分啦,有我在啊!以後每天早上就讓我幫你綁頭髮,不就得了?」
「咦?」炭治郎聞言,似乎是對他的提議有些驚訝,不過立刻欣喜地露出笑容,澄亮心音宛若愉悅搖曳的風鈴,「說的也是呢!謝謝你啊,善逸!」
……嗯,雖說是約好了,但他每次都起得比炭治郎晚,因此到現在都還沒能履行一次。
「明天一定要再起早一點……」善逸苦惱喃喃,不太確定愛賴床的自己能不能辦到。
就在此時,他還未習慣的一道聲音響起。
「日柱大人!日柱大人!」
中氣十足的呼喊由遠至近,經過了他的和室前,朝著炭火正愉快滋響的廚房。
是鬼殺隊的隊員。善逸頓時想起這裡不只是竈門邸,也是日柱邸,有隊員們出入是挺平常的,更別說日柱的高人氣,他趕緊把紅結藏在金髮間,慌亂地想要找鏡子確認是否有把結給藏好,卻又遍尋不著。
「早安,新戶隊士。」炭治郎的嗓音溫潤傳來,「請問有甚麼事嗎?」
「我是想問您,是不是從今天開始又有您的柱指導?大家都很期待您回來!這段時間我們努力修練了,就想讓您再指點一二!」
新戶隊士的聲音十分興奮,似乎是已經確定炭治郎會爽快答應。
「今天?」炭治郎一怔,「今天的話恐怕……」
恐怕不行。善逸低忖,自行幫炭治郎接了話。
因為,炭治郎已經跟他約好,今天吃完早飯後,就要陪他去找主公大人。
「向產屋敷家主請罪」,善逸將此定為回到鬼殺隊後的最優先事項,在與炭治郎踏上歸途時,他便先寫了封悔過書給主公大人,畢竟他突然消失,肯定是給主公大人添了不小的麻煩……譬如,炭治郎就是會因此製造麻煩的人。
但產屋敷家主的回信卻隻字不提他的過錯。
「善逸,辛苦你了,不必急著來找我,等你準備好,再帶著願意承擔重任的自信來吧。」
年輕家主以俊秀的字,不疾不徐地書寫,銘刻在善逸的心底,讓他忍不住鼻腔酸澀。
昨晚產屋敷家主也來到宴會,在他說出抱歉之前,溫文道:「歡迎你回來,善逸,今晚就好好吃頓飯,睡個好覺吧。」
產屋敷家主的聲音宛若清澈的泉,撫平善逸對於歸隊的忐忑與急躁。
他照做了。好好地吃了頓飯,睡了飽覺,做了個與炭治郎一起將今日行程走遍的好夢……
但,這個夢還不該成真。
善逸擰眉,不再管鏡子的事,隨手拿了羽織披上,匆匆起身出了和室。
「莫非日柱大人有事要忙?」饒是被稱為全隊最不會察言觀色的隊士新户,也察覺到日柱大人明顯的遲疑。
「這……確實是有些事。」
「啊!真不好意思,您明明有事要忙,我還來打擾您!」
「新戶,你不用道歉,相反的,你願意一大早就來找我,那渴望更加精進的心,讓我非常欣慰。」炭治郎溫和笑道,「但我今天已經先與人有約——」
「炭治郎,我自己去主公大人那裡就好。」
刻意成熟的磁性嗓音令炭治郎一愣,視線越過新戶隊士,看向故作瀟灑靠在廊柱的善逸,而新戶隊士也轉過身。
「我妻先生早!」新戶隊士朝氣十足地打招呼。
「早安啊。」善逸撥撥瀏海,颯爽一笑。
他早知道以炭治郎的個性,約好了就不會食言,但又會卡在身為日柱的責任,陷入兩難,這時就得由他出馬,推炭治郎一把了。
思及此,善逸有些得意,這對他來說也是雙贏,昨天本來就想給後輩留個成熟可靠的第一印象,結果被嘴平伊之助一個衝撞給毀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贏得後輩的好感,自然得把握機會,扳回一城——
「善逸,你的聲音怎麼了?感冒了嗎?是昨晚又踢被子了?」炭治郎困惑地問。
「我很好,我沒事。」
還沒扳回一城,剛砌好的牆又要被笨蛋隊友弄垮了。善逸的額角抽搐了下。
「那怎麼靠著柱子站?難道是昨天被伊之助衝撞的關係?」
「跟那沒關係,他撞我千百遍都不會有事!」
此番豪氣宣言引來新戶驚呼。
「明明被獸柱大人衝撞,今天卻一點事都沒有?對手是那位獸柱耶!我妻先生您真是太厲害了!」新戶一臉崇敬。
「哎嘿嘿,是嗎?」
喔呼,被後輩稱讚了!我妻善逸樂陶陶地想,帥氣表情鬆懈一半。
「是啊!獸柱大人已經撂下狠話要撞斷您的肋骨,您的叫聲又如此慘烈,整座山好像都要翻過來了,我昨天還在擔心,您會不會得在蝶屋敷躺個一個月哩,不愧是日柱大人的戰友!」
「……」
我妻善逸果斷拾起寡言的成熟,暗自發誓絕對不再發出慘烈叫聲。
「唔,還是善逸你又睡姿不良,扭到腰了?」
一想起善逸的差勁睡相,炭治郎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我完全沒問題!你可以別再亂猜了嗎!給我閉嘴!」這沒心眼的硬額頭!欠揍!
善逸忿忿咬牙,苦撐的形象正式崩解,新戶一臉錯愕地來回看著他跟炭治郎,八成是被他的給嚇到了。
這可不行啊!仍癡心想著力挽狂瀾的善逸,清了清喉嚨,繼續壓沉了嗓。
「總之,日柱大人今天沒事,儘管向他請教吧!」
新戶聞言,猛然回神,聲音聽來都又驚又喜。
「日柱大人!真、真的可以嗎?」他滿懷期待地看向炭治郎。
炭治郎沒有立刻點頭,他望著善逸,動動鼻頭嗅了嗅,確認善逸毫無勉強的氣味後,目光才落至新戶隊士身上。
「沒問題。」日柱大人噙著暖笑應允。
「太好了!我這就去跟大家說!」
新戶隊士歡天喜地的離開,善逸則是繼續裝帥到聽不見他興奮的哼歌聲,才恢復剛起床的懶散樣,挺著的肩線一鬆,直接衝上去巴住炭治郎。
「炭治郎——」刻意壓低的嗓音倏地變了,拖長的尾音軟得綿密,「早飯還沒好嗎——我餓了啦——」
「啊,變回原本的善逸了。」炭治郎對這轉換速度嘖嘖稱奇,「所以真沒扭到腰?」
「當然沒有!」善逸翻了個白眼,「我剛剛是為了樹立成熟帥氣的形象!」
「……」
「你不要用那種『這人在說些甚麼』的表情看著我!」善逸惱怒捶了炭治郎的腦袋,「否則大家對金色日輪刀的主人失望怎麼辦?我可是堂堂日柱大人深信會活著回來的戰友耶!肯定要有些相應的特質吧?譬如成熟帥氣……跟成熟帥氣之類的!」
他甩著發疼的手嚷道。
「怎麼都只有成熟帥氣?」炭治郎納悶。
「因為要跟你相稱啊,你個沒自覺的帥哥。」善逸低咒,「我也知道應該要強悍還是勇敢之類的,但我又沒有,只好選個我裝一下還算有的啦!」
善逸的嘴角志得意滿地上揚,卻在看到炭治郎的表情後僵住。
「你為什麼又要露出『這人到底在說些甚麼』的無言表情!」
「誰教善逸你每次都說這種話。」炭治郎皺眉,「就算有時候很不知羞恥,但不管是強悍勇敢成熟帥氣,還是溫柔體貼,善逸通通具備,才不用裝!」
「唔哇!你這人怎麼老是突然亂誇人啦!不僅用那麼認真率直的表情,還又加了個溫柔體貼甚麼的……嘿嘿,我姑且原諒你夾帶罵我的事啦!嗚嘻嘻——」
「對了,還要加上有時候會笑得很噁心。」
「這句就不用補上了,榆木腦。」
罷了,這傢伙就是這樣。善逸已經認命接受炭治郎有時對他說話特別不留情面。
「當然要補上。」炭治郎靦腆道,「因為,會那樣笑著的善逸,才是我喜歡的善逸。」
「……我依舊不懂你告白的時機,這聽來感覺是你眼光過於獨特才會喜歡上我。」善逸紅著臉咕噥。
「謝謝誇獎!」炭治郎沒聽出善逸的「過於獨特」帶著貶意,單純地露出得意笑臉,「無論甚麼時候的善逸,我都喜歡,就算是臉頰還有剛睡醒的紅印……」
他伸出手撫上善逸的臉頰,溫柔低道:「我也很喜歡。」
他傾身在那還留著印子的頰邊,親了下。
「忘了要先跟你說一聲……早安,善逸。」
我妻善逸震驚地瞠圓琥珀眸,他深吸口氣,仰頭望著天,低頭看著地,偏首面無表情地掃過庭院裡那棵遲鈍到現在才結出花苞的櫻……
最後,惡狠狠地瞪向一臉期待收到「回禮」的竈門炭治郎。
「這種事情倒是在我白痴耍帥時暗示我啊啊啊啊!笨蛋炭治郎啊啊啊啊啊!」
足以掀起屋簷的骯髒高音,迴盪在竈門邸,驚動了樹梢上的鳥雀,也讓本來好夢方酣的竈門禰豆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緋色眸子,四處張望,腦袋還暈沉沉的,搞不清究竟是哪裡傳來的聲音。
「嗚嗚嗚嗚我的形象全毀了!剛剛的我看起來一定很搞笑啊啊啊!」骯髒高音的主人持續崩潰中,「你為什麼不指一下臉頰,提醒我一聲——嗄?甚麼叫這樣的善逸也是真正的善逸?你這傢伙是在說我本來就很搞笑嗎——哎?嘿嘿,這樣的我也喜歡甚麼的……等等等等!這完全不是說喜歡的時機!不要以為老是搬出這句,我就會饒過你!你個混蛋撩柱!」
哇啦哇啦的叫嚷看來一時半刻不會停歇,禰豆子聽著自家哥哥被霹靂趴啦地罵著,她忍不住笑出聲,安心地閉上眼,在屋頂都要被尖叫掀開的早晨,繼續睡得更加香甜。
※
嘴平伊之助總習慣在吃早飯前,在自家的山跑個十來圈,猛烈的氣勢總讓山林間的蟲鳥驚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山裡有著猛獸,最一開始還真有附近居民壯起膽子,帶著柴刀想進到山裡除害,卻被一個戴著野豬頭、身材健壯高大的男子,直接丟了出來,從此這山裡有怪物的謠言,甚囂塵上。
至於神崎葵如何完美處理,沒讓一干居民放火燒山,以及把剛上任的獸柱抓起來狠狠打了屁股,則是後話。
即使如此,嘴平伊之助的性格就是磨不平的衝,絲毫沒因年齡增長而變得溫馴,做事我行我素、不講情面,更別說讓不熟的人深入他的地盤,唯有被他所認同的人才能進山,而竈門兄妹直接就在山間蓋了宅,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對他來說,那幢宅院並不只是竈門邸,而是他的家,只要是在那座宅裡有房間的人,都是他情同手足的夥伴,就算還只是間空房,他也不會因此遺忘未歸來的對方。
如今,房間終於沒有空出來的了。
剛跑完十趟山的伊之助,摘下汗濕的豬頭,扒亂前幾天勞煩神崎葵幫他剪短的髮,神清氣爽地瞇起翠綠眸子,感受微風拂過肌理的溫度。
季節更迭,儘管尋常人恐怕還是覺得這風如往常般涼快,但伊之助的觸覺從不放過一絲變化。濕潤趨暖的風,隱隱帶著靜電,越往竈門邸,就越明顯,可那並不會令伊之助有不舒服的刺痛感,反倒是在和暖的氛圍中,添了幾絲歡快躍動。
伊之助加快腳步朝著竈門邸走去,如他所料,我妻善逸就站在門口。
「遲逸!」
「那誰?我又有新名字了?」不過還真有點懷念。善逸對此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聽炭治郎說,你每天早上都會跑個十趟山?還真不愧是獸柱啊。」
「廢話!我是老大,當然得是最強的!」伊之助得意一哼,「跟某個喝了一缸酒就倒的弱逸不一樣!」
「誰是弱逸啊!正常人才不會喝到一缸!」
「跟老子修練就可以喝到一缸了,你明天開始也一早就山上跑十趟當暖身!」
「哎——很累耶!不要啦——」
「嘖,你嚎個屁。」伊之助啐道,「都決定要跟我一起修練,就不要故意在那邊哀,吵死了!」
原本還在哀哀叫的善逸,因為被看透心思而有些彆扭地抓抓腦袋。
「你是怎麼猜到的?真是敏銳……」
「才不是猜到,是早就知道。你跟權八郎有過約定,不是嗎?在那種情況下,連活著回來的承諾都能守住了,更別說這之後要追上權八郎,肯定能辦到的。」
「肯定能辦到……」善逸喃喃重複,與其用上有自信的「肯定」,不如說是把自卑逃避的退路都斬斷的「絕對」,「我是絕對要辦到,雖然……雖然好像蠻難的呢,不僅僅是實力,炭治郎從以前就很受歡迎,成了日柱之後更是高人氣……」
伊之助睨著又皺成八字眉的善逸。
「想那麼多幹麼?有實力就夠了,靠實力說話!其他的,你管別人怎麼想!」
「可是——」
「權八郎也沒再管那些。」伊之助不耐打斷,「你別看他現在很受大家尊敬,當時他不承認你戰死,也不把你的日輪刀葬到衣冠塚,弄得一群隊士都覺得他是腦袋有問題的柱,要不是主公大人默許,而他又拿出實力跟身為日柱的氣度,那些王八混蛋肯定不服他。」
伊之助一頓,沉聲道:「你能辦到的,肯定能辦到。雖然總是吵得要死,以前訓練時還老喊累想逃跑,但我曉得,我妻善逸其實比任何人都不願放棄。」
善逸怔怔看著好友,那全心信任他的嗓音令他感動得鼻頭一酸,瞬間噴淚。
「嗚!我居然有幸聽到伊之助老大的稱讚!」
「哭屁啊!都二十一歲了!」伊之助賞了善逸一個爆栗。
「二十一歲還是能哭的!」善逸擤鼻,義正詞嚴地反駁,「昨天有某個二十歲的獸柱也哭得慘烈,眼淚鼻涕都擦在我身上——」
「媽的!你真的是欠揍!」伊之助惱怒地使出豬突猛進,讓善逸也順便重溫昨天被撞斷肋骨的痛。
兩人打打鬧鬧,一起進了已經擺好飯菜的和室,竈門兄妹早在裡頭等著,伊之助一看到盤中烤得金黃的魚,眼睛都亮了,連坐下都等不及,毫不客氣地直接用手抓起,大快朵頤。
「好初!」伊之助滿足嚼著,「今天的魚特別好初!」
「哼哼,今天的魚是我幫忙烤的喔!」善逸得意地道。
「善逸哥哥的廚藝真好!光聞就知道十分美味,而且烤得好漂亮呢。」禰豆子對其焦香色澤迭聲驚嘆。
「哎嘿嘿——」善逸笑得冒出粉紅泡泡,「視覺好看的話,也是種享受嘛!小禰豆子喜歡的話,我每天都烤給妳吃!我這幾年還有跟點心師傅學過一點喔!會做很漂亮的和菓子!」
「東西好初就好了吧?長得好看又不代表好初。」不過幾句話就已經嗑了一碗飯的伊之助,口齒不清地道,「權八郎!再一碗!」
「好。」炭治郎笑瞇瞇地回,先把手上剛盛好的飯給了善逸,「來,善逸。」
「謝謝。」善逸伸手接過,嘴依舊沒好氣地叨念伊之助,「你個沒情調的山豬,吃飯前欣賞一下食物的色與香,是種樂趣好嗎?」
「到了茅廁後還不都是一樣的東西。」
「喂!沒禮貌!吃飯講甚麼茅廁啊!」善逸氣嚷,決心要喚醒伊之助的生活美感,正巧手中就有一碗飯,立刻以此為例,「我就來跟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不只有味道重要!你看看這碗飯,有沒有像座白白軟軟的小雪山?雖然如雪般晶瑩,卻冒著暖呼呼的熱氣,好像還能聽見炊飯時的柴火聲啊,再想到這飯是由誰做的,想起生米被細心拌洗的聲響,捧在手心的重量就更加讓人感動了……啊啊,光是這樣,還沒嘗到味道,就覺得之後的早上要是都能吃到這麼一碗飯,是有多麼的幸福——噫!甚麼聲音!」
善逸嚇了一跳,他本來說得渾然忘我,卻忽然聽到敲鑼打鼓的驚天巨響,他轉頭一看,就見拿著飯匙的炭治郎,隻手遮臉,戴著花札耳飾的耳朵都通紅了,開心過頭的悶笑更藏不住,不難想像他正笑咧了嘴。
善逸見狀呆滯,這才察覺到自己犯了蠢,他慌忙看向在場的另外兩人,只見禰豆子與伊之助都沒事樣地繼續吃飯,善逸相信吃得開懷的伊之助是真的對他說的沒半點興趣,肯定也沒聽進耳裡,但禰豆子的抿唇竊笑已經露餡。
「善逸不再多說點嗎?」發現善逸沒再說了,炭治郎疑惑地放下手,嘴角還放肆上揚著,俊臉更寫滿期待。
雖然是還有更多能說啦,但怎麼可能再講下去啊啊啊啊啊!
「不說了!就是一碗飯嘛!」善逸自暴自棄地嚷,「我開動了!」
他拿起專屬的澄黃木筷,埋首扒著鬆軟白飯。
「那味道的部分——」
「很好吃!沒了!」
善逸負氣給了最粗暴簡單的評語,他以為炭治郎會對他應付的態度不太滿意,鼓著頰繼續問到底,沒想到炭治郎卻滿足笑道:「那就好。」
善逸聞聲,扒飯的動作一頓,炭治郎的語氣似是在回味這單純不過的評語,將其慎重典藏,他不禁稍稍抬眸,偷瞄著炭治郎。
「伊之助要再一碗嗎?」炭治郎笑問。
「喔姆!當然要!」伊之助不客氣地遞出又見底的碗,「權八郎你還不吃啊?是要當神仙嗎?」
「等等就吃。」炭治郎幫伊之助再次添滿一碗小山,並看向禰豆子已經吃到剩頭尾的烤魚,「禰豆子,要不要再吃點魚?」
「我的份已經夠多了,哥哥你快吃飯吧。」
「好。」炭治郎這才雙掌合十,誠敬道:「我開動了。」
真不愧是竈門家長男。善逸低忖。每一方面都做得面面俱到,就連他奉為珍寶的香軟白飯,也是成果之一。
「……才不只是很好吃而已咧。」
他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嘀咕,把一瞬間還想說出的更多,與白飯一起嚼著,吞回肚裡。
--
〈午霖〉
竈門炭治郎是個知足常樂的人,我妻善逸早知道這點,每一丁點能讓炭治郎開心的事,都會被炭治郎仔細珍藏,或許正因如此,竈門炭治郎的聲音才能那樣溫柔,因為就連最微小的幸福,他都滿足地收在心底。
被這樣的人喜歡,是非常幸運的事。我妻善逸不需要特別付出甚麼,竃門炭治郎就會露出開心的笑,彷彿我妻善逸光是存在著,對竈門炭治郎而言就是最美好的事。
要是直接向本人確認,大概會被要求把「彷彿」拿掉吧?善逸看向走在自己身邊的炭治郎,心裡暗自想著。吃完早飯後,他便準備前往產屋敷邸拜訪主公大人,而原本與他約好同行的炭治郎,則堅持至少陪他走一段路,那時炭治郎的表情就過於認真,這會兒更皺著俊挺五官,頭上似乎有團亂糟糟的毛線,令善逸不禁莞爾。
「炭治郎,我只不過是要去主公大人那裡而已,你別一副好像我是要去出任務的臉。」
「如果是要送善逸去出任務,我一定會非常放心地笑出來!」
善逸聞言,上揚的嘴角一抽,他現在是該高興炭治郎對他的信任,還是要狠咬這顆欠教訓的笨腦袋?
「我其實不是介意善逸要去哪,只是……」炭治郎擰眉,鬱悶道:「抱歉,善逸,明明說好要跟你一起去的。」
「就知道你在想著這種事……別在意啊,炭治郎,你本來就不用管我,儘管去做你該做的事。」善逸拍了拍炭治郎的肩,開玩笑道:「更何況我也獨佔日柱大人的時間夠久了,沒看到隊士們都用羨慕的眼神看我嗎?」
「我知道善逸你能理解,那時的你,沒有一絲勉強的氣味,可當下我也醒悟到,這樣的選擇不會是最後一次。」
之後他肯定還會有更多時候,無法把善逸放在最優先的位子,即便說好了要一起走一輩子,但在恪盡職守前,無論兩人有著甚麼樣的約定,大概都得推遲。
甚至,必須等到來世。
未來說不准會再次出現與鬼舞辻無慘同樣的威脅,又或者是更難以預料的變數,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即使死亡當前,竈門炭治郎還是會奮不顧身地履行日柱的職責。
「抱歉,善逸,我之後大概有很多時候,沒辦法把跟你的約定放在第一位。」炭治郎又一次道歉,「但我想讓你知道,日柱以外的時間,都是屬於你的,無論需要等待多久的未來,我也一定會守住承諾。」
善逸凝視著炭治郎,溫柔到令人想哭的聲音聽來明亮堅定,卻隱約帶著唯有他能察覺到的澀然,總似蔚藍蒼穹的心音,此刻彷彿飄起細雨。
善逸不禁也又一次嘆氣,但在氣息變得哀怨前,他嘶出雷之呼吸的低鳴,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閃身,蹦到炭治郎的背上,抓著那顆硬腦袋就是一陣發狠啃咬!
「痛痛痛!」炭治郎被咬得措手不及,發出哀嚎,「善、善逸你為甚麼突然咬我!」
「我看能不能咬醒你這顆笨腦袋!甚麼叫第一位?你幹麼把跟我的事,放在第一位!」
「因為我喜歡善逸啊!不應該是這樣嗎!」炭治郎正色抗議,他的愛就是如此直率。
「當然不是!」善逸脹紅著臉怒斥,「喜歡我,就該把我放在你身邊才對!」
「身邊?」炭治郎一愣。
「沒錯!不管是左側右側,還是背後……總之,你身旁的所有位子,我都訂下了!聽到沒?我、都、訂、下、了!」善逸一字一字地清晰重申,揉亂了炭治郎的髮,「你這傢伙只管等我來領就對了!」
話落,他跳下炭治郎的背,足一頓,像道閃雷般朝產屋敷邸衝去。
炭治郎驚愕地睜大眼,直到完全瞧不見那抹金燦身影,雷聲漸遠,但鼻間仍繞著羞澀綻放的金木樨花香,他這才後知後覺地輕笑出聲,止不住的笑意漸朗。
「善逸,你少說了一個跟前呢。」
無論何時,視線所及的那頭金髮,都是如此耀眼燦爛,彷若朝陽。
他心情極好地哼著亂七八糟的調子,正要回竈門邸,卻又聽到急促轟鳴,一轉頭,就見善逸已迅疾折回。
「炭治郎,我忘記再交代你一件事。」善逸的口氣十分嚴肅。
「是要記得準備糰子等你回來嗎?」炭治郎笑得暖洋洋。
「不是。」善逸緊繃的表情有絲絲裂痕,他咳了咳,繼續肅著臉,「關於我們兩個在一起的事,請你對禰豆子與伊之助以外的人,都先保密。」
炭治郎聞言,歡快的調一時轉不過來,笑容也僵在臉上。
「為、為什麼不能說?」
「還不是時候,我還不夠格。」
「甚麼叫不夠格?」
炭治郎問,溫嗓似靜靜燃燒的柴,迸著稍有不慎就可能燎原的星火。
「就字面上的意思。」善逸迎視炭治郎,絲毫未因炭治郎的慍怒而退讓,「我想要一直待在你身邊,但又不希望有任何因我而起的惡意指向你,所以,我必須得到所有隊士的認同,成為他們心中,足以站在日柱身邊的男人。」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決定要一起走一輩子的也是我們,跟其他人毫無關係——」
「但作為日柱的你,跟他們有著聯繫與責任。」善逸一頓,露出傾盡所有的爽朗笑顏,「炭治郎,你是這世上最該擁有幸福的人,所以啊,我想把最好的一切,全都給你。」
※
逐漸暖和的日子,總令人的感官也因為安逸而變得遲鈍,稍有不慎,就會被陣雨澆個一身狼狽,我妻善逸的鼻子雖然不靈,沒能嗅到空氣間的濕潤,但他聽覺敏銳得近乎神經質,早已聽聞遠方雨聲相伴。
「要下雨了……」
正在屋內等待主公大人的善逸喃喃,他看向外頭,庭院沒有雨的足跡,午後太陽依舊高掛,但他已聽見彷彿隔層紗的輕柔雨霖。
說實話,他是喜歡下雨的,雨聲對他而言,就像是素色簾幕般,掩去不少嘈雜的惡意,因此一直下著濛濛細雨倒也不錯,他喜歡聽著讓雨幕圍起一角後的狹小純粹,不過,炭治郎恐怕不這麼認為,那坦蕩慣了的傢伙大概會直接把自己打橫抱起,突破重圍,在雨中歡快大笑奔馳。
炭治郎的反應在善逸的預料之中。他早知道炭治郎會拒絕配合,但用其他理由搪塞,諸如害羞之類的,肯定會被炭治郎拆穿,倒不如直接說實話,而他也沒有想要爭辯到炭治郎答應,因為無論他再怎麼勸,那顆石頭腦袋絕對還是頑固得令人氣悶。
我妻善逸跟竈門炭治郎在這種地方,是永遠不會有共識的。就像炭治郎當初堅持己見,為了守住他的日輪刀,不惜被當成瘋癲的柱,可他聽到這件事閃過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是寧願刀折了,也不要炭治郎被投以鄙視的目光,忍受帶著敵意的氣味。
然而,即使知道炭治郎不會同意,善逸還是很狡詐地提起。
炭治郎雖然固執但不夠霸道,絕對會顧及他的想法,除非他點頭,否則炭治郎是不會在他不願意的狀況下,把兩人的事開誠佈公。
因此,善逸算是「永遠的勝方」,只不過這點狡猾的心態所得到的勝利,也沒讓他好過,炭治郎那沉怒的鳴鼓聲,到現在仍令他的耳膜隱隱作疼啊……
「善逸。」
一道澄淨的嗓,喚回善逸的心神,他怔怔抬頭,對上一雙沉靜的深邃眸子。
「主、主公大人!」
善逸嚇了一跳,產屋敷輝利哉不知何時進了和室,手捧一個方正的白布包,笑吟吟地看著他,或許是因為他想事情想得出神,但更有可能是產屋敷輝利哉的聲音太過溫潤,讓他完全沒有察覺。
「萬分抱歉!」善逸趕緊行禮,「我沒發現您來了!」
「不要緊的,善逸,你不必多禮。」
「……是。」
善逸坐立不安,此刻他緊張得無法思考,儘管產屋敷輝利哉噙著親和微笑,可他依舊僵著肩,老實說,他寧願主公大人板起臉,揪著他臭罵一頓,雖然他也曉得這是不太可能的事。
眼前比自己還要年輕的產屋敷輝利哉,小小年紀卻已有著洗淨鉛華的沉穩心音,善逸不禁想起上一任主公,子承衣缽啊,產屋敷輝利哉的聲音,雖然還不到像他父親那樣珠圓玉潤,但已經有著與他父親相似的純淨色澤。
「昨天的你,看起來比較有精神呢,是發生甚麼事了嗎?」產屋敷輝利哉擔憂地問。
「謝謝主公大人的關心,其實也就是些提醒我絕對不能停下腳步的事。但在我得到您的允許,正式歸隊之前……」善逸深吸口氣,沙啞道:「主公大人,真的非常抱歉,五年前我沒能救下夥伴們,請您對我降下懲處。」
「沒能救助隊士們的那件事,我透過炭治郎的信,還有那封特意留在杏丹鎮的訃聞,已經了解事情始末,也清楚那隻鬼的血鬼術究竟為何。」產屋敷輝利哉垂下眼簾,「唯有信念,才能抵抗受鬼血與幻覺催化的暴戾。我想,隊士們也是潛意識中知道,必須與你戰鬥,不能逃,否則會傷及無辜平民,才會與你一戰,而你在那樣的狀況下,能忍住傷痛,斬斷同伴們的脖頸……」
產屋敷輝利哉一頓,以和暖的嗓輕道:「我並沒有打算怪罪你,善逸,你已經盡你所能,這五年,辛苦你了。」
善逸怔忡,這話並非安慰,因為他沒有聽見任何一絲嘆息聲藏在裡頭,換言之,他是被肯定了,但這份支持卻讓他更加惶然。
「不是的!請您千萬不要這麼認為!我犯下這種殺了同伴的行為,理當被逐出鬼殺隊,卻還忝不知恥地想要回來,請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善逸。」產屋敷輝利哉打斷善逸的自責,溫潤黑眸直瞅著他,「你還深陷在其中嗎?」
善逸毫無猶豫地搖頭。
「不,只是我沒打算請求原諒,因為能原諒我的人都已經離開這人世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肩負死去夥伴們的遺志。」他猛地磕首,「主公大人!請您准許我回到鬼殺隊,與大家一起將世間殘餘的鬼,消滅到一隻不剩!」
產屋敷輝利哉聞言蹙眉,他能感受到善逸的堅韌意志,只不過以這種方式體現,並不是他所期望的。
「善逸,請把頭抬起來。」產屋敷輝利哉耐心等著,直到善逸終於肯抬起頭,彼此的視線對上,他才溫聲續道:「你並不需要以如此卑微的姿態,懇求我的准許,反倒是該由我主動詢問你,是否已經做好歸隊的準備,因為最重要的,始終是你的信念與決心——善逸,你一直都是能在逆境中跨越悲傷,獲得成長的人,請你記住,這樣的你之於鬼殺隊是不可或缺的。」
「主公大人……」善逸眼眶一熱,趕緊吸了吸鼻子,止住想哭的酸澀,正色道:「謝謝您的認同!我已經做好歸隊的準備!」
這理當是再次扛起重擔,卻因為產屋敷輝利哉的認可,心境上反而像是如釋重負。
「很好。」產屋敷輝利哉欣慰微笑,目光落至善逸身旁的日輪刀,「金色日輪刀也終於物歸原主了呢。」
「說到這個……」善逸尷尬地抓了抓頭,「聽說當初炭治郎因為不想把我的刀當作陪葬品,鬧了些風波……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炭治郎對你的信任從不是麻煩,對於希望你能回來的人們而言,他的堅持是顆定心丸,我也受了他的影響。」
產屋敷輝利哉將遲遲未放下的白布包,慎重地以雙手交給善逸。
「因為炭治郎的關係,我決定暫且幫你保管一份遺志,直到你回到鬼殺隊。現在,該交還給你了。」
遺志?善逸困惑地接過,解開白巾,裡頭是個箱子,箱子的重量並不沉,但善逸卻依稀聽見令他思念到泛淚的熟悉雷霆,那鳴響似歷經千錘百鍊的刀刃,將堅持到底的教條刻入他的骨髓,烙上益發清晰的雷紋——
善逸倏地醒悟這份「遺志」屬於何人。
「這是……!」
「是你的培育者,桑島慈悟郎的遺骨。」產屋敷輝利哉道,「你不只是桑島慈悟郎的驕傲,更被他視如己出,我想,將他的遺骨交給你是最合適的。」
善逸顫抖著唇,這五年,他堆過很多次的土塚,但那些土塚全沒有屍骨,這是他無法填補的缺憾,可如今產屋敷家主為他保留親手安葬爺爺的機會……
善逸想要向主公大人道謝,但一開口,卻是以哭音哽咽地喊著「爺爺」,斗大的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打溼裹著箱子的白布,半晌才終於能控制自己的聲音。
「謝謝……謝謝您,主公大人……我、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您……」
「不只是遺骨而已,我為你保留的,是桑島慈悟郎所遺下的一切。」產屋敷家主凝視著已經哭得不像樣的善逸,「善逸,請你成為鳴柱。」
鳴柱?
善逸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想要乾笑糾正,然而產屋敷輝利哉像是已經預料到這點,在善逸打哈哈帶過前,又一次重複:「善逸,請你接任虛懸已久的鳴柱之位。」
善逸倏地瞪大了哭紅的雙眼。
「我還不行的!主公大人!我、我離柱該有的樣子,還差了一大截……!」
「你必須成為柱。」產屋敷輝利哉的語氣溫和,但態度沒有轉圜的餘地,「唯有你,才能將雷之呼吸與桑島慈悟郎的一切,傳承下去。」
「但我只會雷之呼吸的壹之型——」
「是已經鍛鍊到極致的壹之型,還有你自創的柒之型。」產屋敷輝利哉溫聲糾正,「雷之呼吸也是由日之呼吸所衍生的,所有的型亦是歷代雷之呼吸的使用者,慢慢發掘出新的劍式,別讓不必要的規矩與他人的言語束縛了你,善逸,我深信雷之呼吸會因為你,開創新的時代。」
善逸的腦袋一團混亂,主公大人的話,令他想起彼岸的爺爺曾流著淚,對他說著「你是我的驕傲」,爺爺確實是要他繼承雷之呼吸,而他時至今日,依舊真心想著要成為柱——
甚至,比起過去更加急切。
總是不待見他的命運,突然好心推了他一大把,原本我妻善逸是最不配獲得幸福的人,如今奇蹟似地一步步擁有了,既然如此,那他就算咬緊牙關吃了血,也要抓住機會,奮不顧身地向著美好的未來前進。
「主公大人,請原諒我剛才的不成熟。」善逸深吸口氣,恭敬頓首,「鳴柱之位及雷之呼吸的傳承,若您相信現在的我能擔此重任,那我會拚盡全力回應您的期待及隊士們的認同。」
「我相信你能辦到,也料到你會答應。」產屋敷輝利哉了然笑道,「因為,炭治郎已經站在那了。」
善逸驀地一驚,主公大人的眼神彷彿看透一切,難道是炭治郎寫信報告時,將兩人的事也一併稟報了?不不不,他很確定炭治郎誰都沒講,那做事坦蕩的傢伙對「當面報告」有著奇怪的執著,連小禰豆子都是自行觀察出來。
所以,主公大人也是自己看出來的?但主公大人不過就昨晚在竈門邸……善逸表面鎮定,事實上腦內的另一個我妻善逸早在翻滾大叫。
「善逸,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刻意隱瞞你跟炭治郎之間的關係。」產屋敷輝利哉莞爾,像是聽見善逸的抱頭哀鳴,「我誠心祝福你們。」
這聲真心的祝福熨得善逸胸口一陣暖,心情也輕鬆了些。
「謝謝主公大人,我本來是想要等到自己變得更強,強到讓大家認同我足以站在日柱的身邊,沒想到您先提了……您真是觀察入微啊。」善逸不好意思地搔搔微紅的頰。
「觀察入微?」產屋敷輝利哉難得露出疑惑的表情,「任誰見了炭治郎看著你的表情,都會曉得的吧?」
「……哎?」
產屋敷家主見準鳴柱一臉呆滯,不禁覺得有趣,但還是好心提醒:「善逸,你應該也很清楚,炭治郎他從不懂說謊。」
※
日柱竈門炭治郎不只不懂說謊,在隊士們的心目中,永遠溫暖笑著的他,近乎完人。即便曾經因為堅持留下我妻善逸的刀,被人暗罵是腦袋有問題的柱,而他也從氣味知道周遭的人並不認同他的行為,但他還是不會因公徇私,在任務時丟下偷罵他的隊士,又或者是訓練時報復刁難。
雖然隊士們最初還懷疑用一堆擬聲詞描述「全集中.常中」狀態的日柱,是故意要讓他們聽不懂,但久了就曉得這人天生不會教,實際應證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存在,可他們又特別喜歡參加日柱的柱指導,因此全員自動練就從觀察學習的技能。
「新戶,整體來說已經比之前都要好,體能的提升也非常顯著,看得出來你非常努力。接下來你要更注意呼吸法的應用,要嘶呼嘶呼,然後這樣呼吼呼吼,最後叩叩咚咚轟地那樣使出劍技。」
「好的!」新戶精神充沛地回,至於一長串完全不知道在說甚麼的擬聲形容,他繼續努力用全身心感受。
炭治郎頷首讚許,他那與感性並駕齊驅的理性,讓他從不因為心情而影響該做的事,即便剛跟善逸起了爭執,衝突點還是因為隊士們的認同與否,他也依舊掛著溫吞和煦的微笑,專心指導前來求教的後輩。
「大家都有進步,今日的訓練內容也都完成了,剩下需要的就是反覆練習。」他示意訓練中的隊士們稍作停歇,「等等會下雨,大家先進屋避避。」
「下雨?」隊士們意外地看向天空,「但感覺天氣還不錯啊!」
確實,慵懶交疊的灰藍雲朵像極鬆軟棉花,好似無害,但炭治郎卻不這麼認為,他攤開滿布劍繭與傷痕的掌,掌心向著一派慵懶的午後晴空。
雨在這時落下。
綿細雨珠在炭治郎的掌紋間留下輕巧足跡,氣味淡如紗霧般,好似不過是想給花瓣妝點水露。
「還真的下雨了!日柱大人真神!」
「但好像只是小雨而已呢,日柱大人,這點雨不要緊,我們都還能繼續!」
「是的!請您繼續指導我們!我們、我們……」新戶忽地抽鼻子,聲淚俱下地喊:「我們需要您的鼓勵來撫慰這陣子被獸柱大人狠狠蹂躪的弱小心靈啊啊啊啊啊!」
「我也需要!」
「這邊也非常需要嗚嗚嗚嗚!」
原來今天隊士們的衝勁十足,是因為伊之助又不懂留手。炭治郎見一干隊士面若死灰,也已經對為了找回自信要求延長訓練的情況,習以為常。
雖然滿懷鬥志是好,但要是因為長時間淋雨而讓身體狀況打了折,耽誤之後派下的任務,那可就失去訓練的本意了。
炭治郎撫著下顎思忖,慢條斯理地道:「看大家都那麼有熱誠,而且實力也確實有所成長,我真的非常高興,但我剛剛聞到米香,禰豆子應該已經準備好飯糰給大家補充體力……」
如此湊巧,端著一盤飯糰的竈門禰豆子從屋裡探出頭,秀麗的臉龐噙著婉約笑靨。
「哥哥,訓練告一段落了嗎?」
「正好結束。」炭治郎笑回,這當然不是碰巧,而是禰豆子早算好時間。
「辛苦大家了。」禰豆子笑吟吟地望著已被綿軟氣氛包裹的眾隊士,「快進屋裡吃點東西喝個水,補充體力吧!」
「是!禰豆子小姐!」眾隊士齊聲大喊,「日柱大人!我們這就進去避雨!」
炭治郎看著眾隊士高效率地排隊離開戶外訓練場,傻笑著跟禰豆子拿飯糰進屋,不禁對妹妹在隊士間的高人氣感到十分佩服,看來經過這天,大家又能生龍活虎地承受伊之助毫不留情的地獄訓練呢,還有香奈乎等人的指導……炭治郎已經能想像眾隊士在累慘後,有飛躍性的成長,然後又一次累慘、又一次成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於後生?
炭治郎為腦海浮現的「美好」畫面,欣慰不已,絲毫未察覺此刻深受感動的自己,其實也是另一層面的鬼之嚴厲。
轟隆——
就在此時,低沉雷鳴拉回炭治郎的心神,若絲縷般的雨逐漸連綿,炭治郎摸了摸頭髮,沾了一手濕。
「哥哥,你也快進來吧!」禰豆子看著片刻變得灰濛的天,「感覺會下一陣子啊!」
炭治郎依言進了屋,但目光還是時不時飄向外頭,眨眼間雨勢加劇,空氣間瀰漫的濕氣令炭治郎壓抑著的情緒逐漸躁動。
「哥哥,發生甚麼事了嗎?」禰豆子見炭治郎心不在焉,疑惑地問。
炭治郎沉默了下,道:「我跟善逸起了爭執。」
「爭執?」禰豆子愕然,快步跟上一臉鬱悶往屋內走的兄長,「怎麼了?早上不還挺好的嗎?」
「善逸他——」兩人恰好走過隊士們所在的和室,正要向妹妹吐苦水的炭治郎立刻打住,直到彎進自己的房,才繼續說道:「他不准我把我跟他之間的事說出去,認為我是日柱了,而他還不……」
炭治郎負氣撇唇,那三字他完全不想說出口。
「總之,他覺得還不是公開的時候,在獲得隊士們認同之前,要我保密。」
「保密……」禰豆子顰眉,她能理解善逸的想法,只不過她可不認為站在兄長身邊的人,有需要獲得誰的首肯才能被承認,「哥哥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力爭到底!我是不會退讓的!絕對要說服善逸!」
力爭到「底」?禰豆子對此不置可否,炭治郎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不過剛剛經過隊士們時,倒是噤聲不答,再聽他用「說服」兩字,她那思考迴路一直線的哥哥肯定只想著要堅持到善逸點頭,但善逸了解炭治郎的性子,只要有「不想公開」的牽制在,炭治郎絕對還是會很自動地保密。
「善逸哥哥不會被哥哥你說服的吧,畢竟他的出發點是為了你。」
「他確實是決定了就不會回頭……」兩人在這點是相似的頑固,炭治郎蹙眉,「但如果真的按著善逸的想法去做,我一定會懊惱一輩子,重點不是公不公開,而是我不喜歡因為那種理由遮遮掩掩,我必須讓善逸知道我非常生氣,完全沒有讓步的可能。」
炭治郎神情肅然,並從儲物櫃拿出一把飾有紋路的素白紙傘,將其打開,乍看之下像是一朵梔子花雋永綻放,傘面上繪著四季常綠的葉。
「所以,哥哥是要跟善逸哥哥冷戰?」禰豆子挑眉,看著兄長仔細檢查油紙傘是否完好。
「對,我是不會妥協的。」炭治郎將傘收合,「禰豆子,我出去一趟。」
「去哪?」禰豆子眨了眨眼,偏首問。
「善逸他沒帶傘,我怕他被困在回來的路上……」炭治郎嘆道,嘴角溫柔無奈地揚起。
早料到兄長是為了要去接善逸而找傘,對照適才還一臉正色地說要冷戰,現在卻柔情滿溢,還帶著絲絲靦腆,禰豆子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禰豆子?」炭治郎疑惑地看著樂不可支的妹妹,不懂自己說了甚麼有趣的話嗎。
「沒事,就覺得以後應該會常常有這種狀況吧!」禰豆子打趣道,「那我要幫善逸哥哥準備些午後茶點嗎?等你們回來,我們一塊兒吃?」
「不,我們正在冷戰,所以沒點心給他。」炭治郎重哼。
「說的也是呢!」禰豆子笑得露出淺淺酒窩。
※
我妻善逸覺得今日的自己,總在做蠢事。
一早起來明明臉上還帶著睡太香的壓痕,還毫無自覺地在隊士面前耍帥;用早膳時,還糊里糊塗地在禰豆子與伊之助面前,「公然」與炭治郎打情罵俏;前一刻還對炭治郎說,希望能先對家人以外的人保密彼此的關係,結果不僅早被主公大人看穿,還表示炭治郎看自己的神情,已經透露一切……
現在更蠢,明知要下雨了,離開產屋敷邸時,卻因為被提醒了炭治郎的誠實,滿腦子都在尖叫「這下子完蛋了啊啊啊啊」,因此完全忘記要借把傘,走過林間小徑時正好開始下雨,幸好附近還有個亭子能避避,被淋得狼狽事小,他揹著的箱子可是有爺爺的遺骨啊,要是浸了雨水,那他會想切腹自盡。
沒有一件事是颯爽得意的。
「唉……」
善逸嘆了口氣,陰鬱地蹲在亭裡,看著雨點打溼灰白的台階,原本還只是幾滴點綴似的花雨,如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連綿,好似亭外真罩了層朦朧的幕,瞧不清楚也聽不清晰。
甚麼時候才會停啊?他今天可是很忙的!去完主公大人那,就計畫著要去夥伴們的墓前獻花,那可是個大工程,肯定會弄到日落,不過因為炭治郎也會跟著來,所以應該會快些吧?他昨晚睡覺前還喜孜孜地這麼想,然而此刻他卻獨自蹲在亭子避雨,炭治郎也沒在身邊。
他的柱訓練已經結束了嗎?該不會下著雨,還在刻苦操練著吧?嗯,非常有可能,以前炭治郎跟伊之助都是這麼挺過來的,伊之助不用說,下了雨是更加狂妄地大喊「老子才不怕」,炭治郎更沒有停歇的一刻,真撐不了大雨,也會回到室內繼續練習呼吸。
相較於他們的過度積極,自己是唯一會趁雨天偷懶的那個,他本來就很討厭努力,所以每當飄雨,他總是第一個歡呼訓練可以暫停……不過,這當然是癡心妄想。
並不是有人會逼著他去訓練,而是看著炭治郎與伊之助越走越遠,原地駐足的自己不禁感到不安,被丟下的失落感令他勉強站起,想要守住一塊容身之地,更想起夢裡那位強到足以守護任何人的我妻善逸——
如今,他不作夢了,也積極主動地跑了起來,但卻似乎無法盡如人意。
「……餓了。」
善逸咕噥,悶悶地看著不間歇的雨幕,心底想著等等雨停要去買個饅頭吃,他不指望自己回到家裡會有點心吃,炭治郎現在絕對是很生氣,不可能讓他吃茶點的,看來以後得私藏點食物啊……話說回來,丹葉小姐給的禮盒,他好好地藏在房裡,應該不會被拿出來吃吧?畢竟那每個都漂亮得像和菓子,他跟炭治郎在歸途時有打開來瞧過,聞起來清爽甜潤,連炭治郎的嗅覺都誤以為是藥草做的點心,一度耿直地想要吃吃看作確認,下場當然是被他狠狠巴了頭。
「笨蛋!你吃了是想找誰作確認!」
「當然是善逸啊。」炭治郎無心機地笑答。
「你——不准你現在吃!」
「那要甚麼時候能吃?」
炭治郎問,表情赤裸裸地袒露他有多期待能吃的時候,嗓音完美呈現愛欲一體的熾熱,燙得善逸耳朵發紅,只能逞強碎念著:「嘖,你也不知道怎麼吃吧」。
——是啊,那麼多的前車之鑑,他早知道炭治郎不懂掩飾,但怎麼也沒想到彼此的關係會透過這種方式,變得人盡皆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善逸崩潰哀鳴,驚動躲雨的林間鳥獸,因為看慣了、熟悉了,才沒想到在別人眼裡,炭治郎面對他時的笑容,有多麼溫柔深情嗎?該不會早上的時候,就被看出日柱大人戀愛中吧?超出掌控的發展,令他頓覺頭很痛,不禁閉上眼,揉著眉心,將注意力全放在聽覺,希望浮躁的心思能藉著質樸雨聲平復,卻發現不知何時,雨聲參了熟悉的溫暖中音。
善逸睜眼,定定看向該是歸途的小徑,雨幕間,只見一抹人影朝他匆匆跑來,對方拿著綴有綠葉的素白紙傘,身穿黑綠格紋的羽織,隨著距離拉近,傘下俊臉也笑顏逐開,絲毫沒有要放慢速度的意思,直接跑到他的跟前。
「善——」
突然,對方似是想起兩人還在衝突中,原本因為看見他而露出的燦笑,勉強褪去,後知後覺地繃起臉。
這一切變化全讓我妻善逸看在眼底,他不需要多去揣測,就能知道竈門炭治郎陷入情緒衝突的矛盾,他仰頭看著神色僵硬的炭治郎,明明撐著傘,格紋羽織的袖襬卻還是濕了,綁腿也沾了些泥濘,顯然是奔跑中踩濺水窪,顧不得其他。
雨仍下著,兩人沉默地互瞪彼此,誰也不讓誰,炭治郎更頑固地不進亭子,不過手上拿的紙傘,稍微往前了些,讓善逸能不被淋到雨,就走過台階,進到他的傘下。
但紙傘根本不夠大啊。真是讓人沒辦法的炭治郎。
「笨蛋,你這樣背會淋濕的。」善逸忍不住打破沉默,嘀咕道。
炭治郎緊繃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些,他向善逸伸出空著的手,溫道:「沒關係。」
善逸無法拒絕地將手交給炭治郎,讓炭治郎把自己拉起,但他沒有走到傘下,琥珀眸依舊緊盯著炭治郎的臉。
「那我的傘咧?」
「就一把。」
「一把怎麼撐……嗚啊!」
炭治郎忽地把善逸拉進懷裡,同在一把傘下的兩人,此刻距離為零,善逸就連雨聲都聽不見,只能感受到炭治郎的沉穩脈動與炙熱。
「這樣就可以了。」炭治郎的嘴角愉悅翹起,「我不會讓善逸淋到雨。」
近在咫尺的俊帥笑顏,令善逸再次體認竈門炭治郎就是個能靠笑容迷倒眾生的帥哥,他赧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提醒:「你、你還記得我們正在吵架中吧?」
「當然記得,關於那件事,我絕對不會退讓!」炭治郎哼氣,「我絕對會說服你,等你點頭答應,我們立刻公開準備結婚!」
「為什麼直接變成結婚啊?」善逸吐槽,然而炭治郎的表情正經八百,沒有半分開玩笑,攬著他腰的手也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反倒是他快要因為加速的心跳棄械投降。
善逸頓時覺得自己對「永遠的勝方」言之過早,原本他還認為炭治郎如此溫柔又尊重他,他肯定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但此刻他忽然不太確定了,依炭治郎絕不屈服的個性,一定會想盡辦法來說服他,糟糕的是,他想像不出會是甚麼樣的辦法,感覺炭治郎做出任何超乎常理的行為,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事態不妙啊!善逸頭皮發麻,無法忽視腰間那隻大掌傳來的灼熱溫度。
「炭、炭治郎,再等等不行嗎?」
「不行。」
「不會等太久的!主公大人已經任命我為鳴柱,等我有些實質上的功績——」
「不行。」
「就能在大家都認同的狀況下,名正言順地站在你的——」
「不行。」
「喂!不要一直打斷我!讓我說完啊!搞不好你就會被我說服了!」
「不可能。」炭治郎沉怒道,「善逸不是說了不管甚麼時候,都要在我身邊?為什麼一轉身又反悔了?」
「我、我沒有反悔啊,只不過公開的時機還——」
「不管何時何地,我都想要跟善逸一起走,旁邊有誰指指點點,或是有誰冷嘲熱諷,全部都沒關係,善逸如果會忍不住顧慮的話,那就只聽著我,我也只會嗅著善逸的味道……」炭治郎喉頭一澀,將固執的表情埋入善逸的頸窩,沙啞低喊:「別人怎樣想都不打緊,我每天都愛著你的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吧!」
善逸怔然,明明眼前所見的雨勢滂沱,他卻只聽得到炭治郎的聲音,那樣飽含愛意卻苦惱得哽咽,既溫煦又不願放手……
敗了。
徹底地敗了。
其實「永遠的勝方」,是炭治郎吧?
「你啊……」善逸輕嘆,感受到肩上有塊濕濡,「真拿你沒辦法。」
依舊埋首於善逸頸間的炭治郎,意外嗅到淡淡的炭火氣味,總是任著雷雨打濕的堅忍花香,逐漸揉入日常熟悉的溫暖味道,那是自「竈門炭治郎」身上沾染的。
「炭治郎你該不會哭了吧?」善逸揶揄,「喂喂喂,愛哭可是我的特色耶,以後我可是要當個就算愛哭又愛亂叫,但還是非常強悍又永不放棄的鳴柱,你這個永遠笑得溫暖像太陽的日柱大人兼鬼殺隊老媽,別跟我搶愛哭鬼稱號啊!」
「愛哭鬼?」炭治郎吸了吸鼻,對這預定稱號感到訝異,「善逸不是打算要裝成熟嗎?」
「本來是這麼想,但我不都說了要一直在你身邊?」
善逸撫上炭治郎殘有淚痕的頰,赧然抱怨:「有你在,我裝不出來啦。」
炭治郎想起首次察覺自己對善逸產生悸動時,便是善逸在他面前潸然落下忍著五年的淚,當時他心底興起一股被視作特別存在的欣喜。
竈門炭治郎的幸福箱子看似能被輕易填滿,但他清楚,對著我妻善逸時,那裡頭必須是我妻善逸專屬竈門炭治郎的唯一。
只對他的羞澀、只對他的張狂,只對他的淚水、只對他的渴望……
無法言喻的激動湧現,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炭治郎輕輕靠上善逸的額,以唯有善逸能聽見的音量低喃:「我也是呢,善逸。」
不等善逸回應,炭治郎逕自吮住善逸柔軟的唇,恣意品嘗因他微醺的甜,即便善逸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炭治郎還是任性加深綿長的吻,直到那雙只映著自己的琥珀眸,蒙上恍惚的水霧,炭治郎才滿意退開,噙著傻呼呼的幸福笑靨。
「你……你……」善逸輕喘,半晌才順過氣,對著靦腆饜足中的炭治郎羞惱大罵:「就說不要每次講到最後,都變成告白啊!這次還附加殺人深吻是怎樣!你是想讓我窒息而死嗎!」
「唔,不會死掉的,善逸很強,頂多暈過去而已!」
「你倒是跟我保證不會讓我暈過去啊啊啊啊!」
「可能做不到的事,我無法保證。」炭治郎一貫誠實,面對慾望亦然,「走吧,善逸,今天說好了要一起去祭拜夥伴們,應該會弄得挺晚吧?畢竟善逸你還要將桑島先生好好安葬。」
「你知道這事?」善逸錯愕。
「主公大人跟我提過,在我為你保管日輪刀的同時,他也暫且保管桑島先生的遺骨,他說你是唯一能繼承桑島先生的驕傲,我想在善逸你向他報告要重新歸隊的今天,他肯定會將這份遺志交還給你。」
善逸聞言眼眶一熱,不好,又要哭了,這下子真的得成為愛哭鬼鳴柱,要是被爺爺知道,肯定晚上會到他的夢裡捶他吧?他趕緊胡亂抹了抹臉,把話題丟回炭治郎身上。
「你說要陪我去,但你的柱指導咧?結束了?」
「嗯,結束的時候還正好開始下雨——」
炭治郎驀然打住,察覺到空氣間的濕潤氣味已經產生變化,清風涼爽明淨。
「雨似乎是停了。」善逸悠悠地伸出手,接住自樹蔭間隙灑落的雨後陽光,「瞧,放晴了呢!我還以為會要等到晚上,該不會是日柱大人把太陽帶來的吧?」
善逸幽默笑道,那恍若雨霽的粲然令炭治郎心念微動,他收起傘,牽住善逸的手,將暖陽溫柔緊扣於彼此掌心,與血液中流淌的脈動交融。
「有你這麼想就足夠了,我的鳴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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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梗〉
鬼舞辻無慘消亡後,仍存在的鬼們獲得無所適從的自由,雖然其威脅無法與當初的上弦鬼們匹敵,但偶爾會碰上具有下弦實力的食人鬼,再加上不被鬼舞辻無慘掌控,使得他們的血鬼術變得更難以捉摸。
為了能應付各種情況,鬼殺隊員的修練從不懈怠,日柱竈門炭治郎正是腳踏實地努力前進的箇中典範,但不可否認,有時「撞見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份。
就這點來說,隊士新戶若自稱第二,沒人會想稱第一。
「我早上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事。」嘴邊一堆飯粒的新戶,捧著茶碗,神情嚴肅地對著一干剛吃飽的夥伴們說道,「是跟日柱大人有關的。」
「啊?怎麼又是你看到?上次日柱大人跟獸柱大人吵架,也是被你看見!」
「每次都是你!」
「這大概就是運氣吧。」新戶聳肩,瞧著碗裡立起的茶梗。
他就這點特別厲害。
不管是好是壞,他撞見稀有人事物的運氣,跟八卦能力一樣,是令人咋舌的強。事實上他會成為滅鬼劍士,也是個「運」字使然。
三年前,他還沒加入鬼殺隊,只是個十三歲的賣貨郎,揹著稀奇古怪的東西四處兜售,天不怕地不怕只為找到好貨,他曾被公認的死因「好奇心」,大概就是那時培養起。
而他也確實曾因為好奇心送命,為了蒐羅稀奇古貨,他被妖嬝美麗的人口販子拐騙,迷暈後直接帶走,差點就要被賣給食人鬼當盤中飧,這些鬼的餘黨不少會偽裝成人類,以黑市交易的方式,避過鬼殺隊的追捕,不張揚地取得人肉。
但新戶一直是強運的人,遇得到躲在暗處的惡鬼,也碰得上鬼殺隊的柱級相救。
在肉要被尖牙撕扯的緊要關頭,一位身穿市松紋羽織的赤髮青年救了他。碧羅天的焰火將惡鬼扭曲的身形燒灼殆盡,一雙沉靜若潭水的眸含著嘆息,靜靜看著鬼軀化作塵埃,在低聲說了句「願你們來世安穩」後,轉頭看向嚇呆的他。
「沒事了。」青年向他說道,笑臉暖得令他想哭,「我是鬼殺隊的日柱竈門炭治郎,能趕上真是太好了。」
明明還未黎明,他卻以為自己已經沐浴在陽光之下,那一瞬間,因為差點被吃點的恐懼煙消雲散,眼前以慈悲之心斬斷惡鬼脖頸的竈門先生,以及那把燃著櫻色日焰的黑刀,引起他前所未有的憧憬與好奇。
在聽了竈門先生解釋鬼的事情後,他就此決定要加入鬼殺隊,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死了就旁邊墳頭一躺,不如順著此刻為之激動的心,即使捨命也不算白活一遭。
他直白地跟竈門先生說了,竈門先生蹙眉,卻也沒有否定他。
「你的理由……這種不看重自己的態度,讓我想到一個朋友,他還是為了還債而成為滅鬼劍士,整天恐懼地喊著要死要死,真到危機時卻又……」竈門先生的語氣雖然溫吞,卻有些許壓抑,「嗯,你跟他不一樣,只有單純明亮的氣味,如果你也要踏上這條路,請你答應我,就算有捨命的機會,也要努力活下去。」
「那是一定的,我對未來會如何非常好奇啊!絕對不會輕易死掉!」他興致勃勃,「我也對您的那位朋友也挺好奇的呢,居然是因為還債嗎?哈哈!如果我加入鬼殺隊,會碰到他嗎?」
竈門先生一愣,對他露出堅定的笑。
「會的!」
這之後的他在竈門先生的推薦下,到了鱗滝左近次的住所,接受長達兩年多的痛苦訓練,最後終於憑著想滿足好奇心的不屈不撓,進到鬼殺隊。
然後,直接成為日柱竈門炭治郎的死忠追隨者。「竈門先生」也正式改喊「日柱大人」。
「我的運真的很好啊!」新戶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下,笑得狂妄,「剛剛我想起第一次碰到日柱大人的事,他那時就向我提起過我妻先生的事。」
瞧,他的強運,大家都還不知道金色日輪刀之前,他就糊里糊塗地知道一二。
「日柱大人怎麼會跟你主動提起這事?話說你是不是偏題啦?居然兜到我妻先生身上,你還沒說早上撞見跟日柱大人有關的事咧!」
「哼哼,其實是因為早上的事,跟我妻先生也有關。」新戶摸著下顎,一副準備開啟八卦話匣子,「那時候日柱大人會跟我提到啊,大概是我跟我妻先生——」
有著共通點嗎?
新戶驀地打住,他直覺性地否認,興許真有那麼一小部分疑似重疊,誠如日柱大人最初所提的「不看重自己」,可是日柱大人自己也立刻否定其相似,再加上日柱大人看著我妻先生的眼神……那是與對他們這些隊員全然不同的。
「新戶!你怎麼說到一半又不說了!」等著下文的隊員,耐不住性子的催促,「雨都停了,你還沒說完!」
新戶煩惱地環胸沉吟,他不是不說,只是不知該怎麼說,他回憶著日柱大人早上時的表情,在答應他會有柱指導前,那雙總是溫吞祥和的雙眸,赤裸燃著彷彿只鎖定我妻先生的熱情與專注……
以及因為我妻先生的各種吵鬧,嘴角莫可奈何揚起的寵溺弧度。
這肯定是天大的八卦。新戶非常確定,也對這兩人的關係好奇到腦袋狂轉差點炸裂,但他卻怎麼樣都無法找個適當的詞。
畢竟,這兩人都是男的,又是隊上皆知的生死之交,說不定日柱大人就只是個特寵弟弟的哥哥。
「這事,我確認後再來跟大家說好了。」
再三考慮後,為了不給最崇拜的日柱大人蒙上謠言陰影,新戶肅然下了結論。
在場眾人當然都因為被吊足胃口,氣得要把新戶痛揍一頓,幸好竈門禰豆子恰好來收拾裝飯糰的竹籃木盤,隊員們立馬掛著諂媚微笑,搶著要幫女神的忙,新戶也因而逃過一劫。
自己果然運氣很好啊!新戶喜孜孜地喝了口茶。
※
新戶的強運持續運作中。
在他的鎹鴉乘著薰風,捎來被日曬照得暖燙的任務信息之時,他有幸成為第一位與「鳴柱」我妻善逸出任務的隊員。
任務地點是在一處繁華商鎮,與花街相鄰,入夜後的街道,人們依舊熙來攘往,燈下幾乎沒有間隙的影,恰好給了惡鬼最好的隱身庇護。
新戶對這種地方是挺熟悉的,畢竟加入鬼殺隊前,他就是個四處走的賣貨郎,也知道該如何做個正常的都市人,避開懷疑的耳目,他走在街上,前往與鳴柱大人會面的茶屋外,不禁有些好奇那位與日柱大人關係匪淺的鳴柱大人,是否也跟日柱大人一樣,會對這種地方感到棘手?
答案是否定。
有頭金髮的鳴柱大人正笑容滿面地捧著茶碗高呼「茶梗立起來了」,嘴邊還有著糕點餡,舉止顯得十分自然愜意,還對送糰子來的可愛女侍露出嘿嘿傻笑。
嗯,跟日柱大人超級不一樣。新戶暗忖。
「啊!你就是新戶吧?」他還未出聲,鳴柱大人就注意到他,朝他微笑招手。
「您認得出我是誰?」新戶頗為驚訝。
「我當然記得你啊,你是那位非常勤懇,早上特地來找日柱大人問柱指導的隊士嘛。」鳴柱大人嚼著糰子,「來!這邊坐,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我都聽到你餓得飢腸轆轆了!」
「好的!謝謝鳴柱大人!」
新戶挺直背脊,中氣十足地喊,發亮的目光忍不住在鳴柱大人的日輪刀上多逗留了會兒。
「哎?你叫我……鳴柱大人?」
「您不就是鳴柱大人嗎?」新戶納悶反問。
「是沒錯……但上任後,我還是第一次被隊員這麼喊……」鳴柱那總垂著八字眉的清秀面容,露出高興的表情,同時注意到新戶火熱的視線,「我的刀怎麼了嗎?」
「就之前聽日柱大人提過您的刀十分美麗,還有耳聞一些雷之呼吸的事,我也因此對您的劍技十分好奇,這次知道是跟您一起出任務後,我非常期待啊!」
鳴柱聞言,喜悅之情稍微褪了些。
「你聽說過雷之呼吸的事?」
「是啊!」
鳴柱沉默半晌,語帶猶豫地開口:「包括雷呼一門出過鬼,我的師兄曾是上弦陸?」
「當然曉得,自從您被任命為鳴柱,茶餘飯後大家都在講那事。」
見新戶回得如此爽快,鳴柱似是呆住了。
「你都知道了?那你還那麼恭敬地叫我鳴柱大人?」
「所以說,您不就是鳴柱大人嗎?」新戶再次重複,他著實感到納悶。
「你……」鳴柱愕然地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才吶吶道:「你的聲音還真是單純明亮啊。」
新戶一聽,雙眼驚喜睜大。
「好巧!日柱大人也這麼形容過我!」
「炭治郎是用聞的吧?我是用聽的,平時都靠著聽覺分辨人與鬼,甚至好到能聽見人在想些甚麼,因此……很抱歉,有些你不想說的事,我恐怕也是聽得出來。」鳴柱歉然擰眉,「關於這部分,我就先跟你坦白了,如果你覺得被冒犯,或是覺得厭惡,那你可以選擇不要跟我一起出任務,我能理解。」
「原來如此!」新戶恍然,面露崇拜的表情,「這麼說來,您跟日柱大人一樣,都能靠感官察覺人心?」
鳴柱回了聲「算是吧」,而後神情沉穩地喝了口茶,皺起的眉頭徐徐舒開。
「那我有件事想請教鳴柱大人。」新戶神色肅穆,「請問,日柱大人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是喜歡您?」
噗——!
原本還故作穩重的鳴柱,把一口茶全噴了出來,惹來一旁的女侍與客人側目。
「你、你說甚麼?我我……我沒聽清!」
「哈哈,您別謙虛了,您耳朵那麼好,怎麼可能沒聽到呢?」
「……我剛好在聽附近是否有偽裝成人的鬼,所以沒聽到。」
「咦?您已經進入備戰狀態?真不愧是鳴柱大人!」想起日柱大人在斬鬼時,同樣不起殺意的波瀾,新戶對鳴柱大人又多了幾分純粹的崇敬,不過這依舊不減他的好奇心,「是這樣的,因為我覺得日柱大人對您不太一樣,可是不太確定——」
「等等,新戶。」鳴柱表情嚴肅,俊臉滿是還未褪去的尷尬潮紅,「我想,我們現在就先專注在任務上,來,你吃點點心,會緊張吧?也對,出任務一定會緊張的,現在你要做的就是靜下心,別胡思亂想,閉上眼睛,讓心平靜下來,然後我們來擬定對策。」
新戶乖乖照做,又吃點心又閉眼冥想,但才靜下來沒幾秒,他忍不住困惑地睜開眼,看向剛鬆口氣的鳴柱。
「可是,鳴柱大人,我完全不會緊張啊,有您在,我沒甚麼好怕的吧?」
鳴柱撫額,仰天深吸口氣,挫敗大嚷:「你不怕,我怕!」
※
鳴柱說的不是玩笑話,他確實徹底表露他的害怕。
「百坪古宅處處都是鬼的聲音又看不到影……十隻以上?嗚哇哇哇哇這甚麼大本營啊……不是吧……喂喂喂喂喂這聲音很糟糕啊……要死要死要死……」
「鳴柱大人,你是在害怕嗎?」新戶驚奇地看著冷汗涔涔又牙齒打顫的鳴柱。
「噫!」鳴柱抱著日輪刀在廊間驚跳,屁股不慎撞倒花瓶,發出極大聲響,「呀呀呀對不起啊!我忍不住就——真不好意思!明明是個柱卻還這副德性!」
這副德性?新戶對這自貶的詞有點不解,他可沒忽視到處亂跳的鳴柱,始終讓他待在能護著的範圍裡。
「新、新戶你不害怕嗎?」鳴柱掛著兩泡眼淚問。
「害怕也沒有用吧。」
他是不懂害怕死亡的人。大概是因為差點被鬼吃掉時,他經歷過讓驚嚇掏空胸肺的痛苦,連丁點聲音都發不出,儘管當下如此恐懼,他卻甚麼都做不到,就在他絕望地要閉上雙眼時,是日柱大人的出現救了他。
幸好他沒閉上眼,否則他就錯過那樣銘刻在心的美麗畫面了。
自此之後,成為滅鬼劍士的他也經歷過幾次危機,可他只曉得要向前看,死都不能閉眼,至今依舊如此,哪怕入目的景象殘酷,被吃到一半的殘缺屍體橫躺,耳邊更響徹著刺耳的鬼嚎,他也不會因為惡鬼猙獰的面容而閉眼。
「而且,有您在,我沒必要害怕。」新戶又一次重申。
「你你你、你還真是相信我!明明我我我我都牙牙牙牙齒打顫顫到說說說不好好話——」
「因為日柱大人相信您,所以,我也相信您。」新戶崇敬道,雙掌合十,「第一次遇見日柱大人時,他就跟我提過您了,您是讓他即使面對絕望,依舊深信會活著回來的人,所以肯定沒問題的。」
「居然還雙手合十……敢情日柱大人是你的信仰?」
「是啊,日柱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新戶咧出大大的笑容,「還有,我很好運,每次喝茶都會有立起的茶梗,這次能跟鳴柱大人一起出任務,也是因為我超級幸運的關係!」
鳴柱怔然,而後露出柔軟淺笑。
「如果你的信仰是炭治郎,那我得守住你的信仰呢。」他握住日輪刀,「更何況我還聽見了女孩子的求救聲。新戶,等等注意背後。」
新戶還未理解鳴柱的意思,鳴柱便伏低身形,嘶出長氣,整座宅邸因落雷前兆被撼動,早已被腐蝕的木梁傾頹,本來隱身於暗處,還在等待偷襲時機的惡鬼們,因為感受到無法戰勝的威脅,紛紛倉皇想逃。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靂一閃……八連。」
震撼靈魂深處的雷鳴巨響,鳴柱身影如閃雷般消逝於新戶眼前,新戶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只能看見金燦的軌跡殘影,惡鬼連嚎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斬斷脖頸,老舊宅院更因為無法承受雷擊,在即將塌陷之際,鳴柱衝破屋瓦,迅疾剪影連同三日月,一同刻印在新戶驚詫的眸底。
就在這時,鳴柱的嗓音於耳邊響起。
——注意背後。
他立刻拔出日輪刀,回身一看,就見綠皮的泥鬼拖著一名被封住口鼻的少女,打算潛入地底逃走。
「別想逃!」
他追上去,斬斷束縛住少女的泥手,將少女拉到身後,泥鬼因食物被搶而憤怒磨牙,向新戶吐出能腐蝕肉骨的的毒液,新戶一邊護著少女,險險閃過,泥鬼氣得發出尖嘯,就要將周遭的地都化作腐沼——
「雷之呼吸.柒之型.火雷神。」
金色的月化作雷龍,以搖撼天地之姿閃現狂嘯,將泥鬼斬殺。
被雷鳴震痛耳膜的新戶,因炫目閃雷微微暈眩,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處在現實,其震撼程度令他忘了呼吸。
「新戶,沒事了。」
鳴柱將刀入鞘,回過頭,對他露齒一笑,颯爽得讓他想起日柱的可靠。
這兩人真是般配。新戶的腦中不知為何,掠過這個想法。
「我妻先生!」剛被救下的少女似乎認識鳴柱,對著鳴柱開心地打招呼。
「果然是妳,丹葉小姐!」鳴柱一臉又驚又喜迎上前,「我剛聽見求救聲,就覺得非常耳熟啊!妳怎麼會被鬼抓著?身上沒帶著紫藤花香囊嗎?」
「我是來鎮上賣藥給藥商,對方看到我的香囊,說是對這味道十分喜愛,我就給了他,結果那商人跟鬼是一夥的,我就被抓了。」名喚丹葉的少女將生死經歷說得淡然,視線與新戶對上,「您也是鬼殺隊的劍士吧?剛剛真是謝謝您了。」
差點送命的少女,其神情沒有一絲驚懼的痕跡,喜悅的笑容像是粉撲般輕盈軟綿,悠悠飄逸、彷彿無論何事都不再畏懼的甜香,令氣味相似的新戶不禁產生共鳴,他從未有過這般體驗,這讓剛從震懾中平復呼吸的他,又下意識地憋住了氣。
「呃,新戶?」鳴柱擔心地看著他,「我好像聽不見你的呼吸聲……?」
新戶困難地點點頭,他也想呼吸,只不過卻怎樣都辦不到,目光完全無法自丹葉的笑臉移開,心跳更是快到差點要迸出胸口。
這是為什麼?在得到解答前,新戶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
「您會那樣,是因為我專門製作催情藥的關係啦!」
丹葉給了新戶解答。
真是那樣?那為什麼鳴柱大人對丹葉毫無反應?
不,倒也不是沒有反應,新戶看著鳴柱大人將昨晚趕工出來的藤花髮飾送給丹葉,丹葉開心收下,迭聲稱讚鳴柱大人手巧,鳴柱大人的笑臉頓時變得跟糰子一樣粉,身體還扭來扭去。
雖說是有反應,但這也是挺平常的反應,這人看到女孩就是哎嘿嘿地諂笑,面對禰豆子小姐時更是直接扭成非人生物才能達到的麻花後,蹦到天上,這也是為何尋常隊員都頗鄙視鳴柱大人,不只是雷呼一門的事,還有這色胚明明總站在日柱大人身邊,卻仍對著可愛女孩發癡,根本是糟蹋日柱大人那份令人欣羨的深情。
新户本來也懵懵懂懂地這麼覺得,直到他看見鳴柱大人說要守住他對日柱大人的信仰時,那抹柔情內斂的笑,那可不是裝出來的成熟,而是不自覺的、藏也藏不住的情感。
「這髮飾真的好美啊!」丹葉驚嘆,她開心地別上,珠綴紫花如流蘇般,襯著她明亮的小臉,讓新戶看得微微恍神,「我妻先生,您若有時間的話,要不要來我家一趟?我想再做個跟上次一樣的禮盒,答謝您跟竈門先生!」
「嚇!」一聽到日柱被提起,鳴柱原本的嘿嘿噁笑也僵住,清秀俊臉通紅,「不、不用了!我我我我、我們還沒吃完!而且都已經收過了,不用那麼多禮啦!」
「但這次算來是第二次——」
「沒關係的!不用麻煩了!」鳴柱慌張大叫,「我、我們還要趕著回去報告!就不多叨擾丹葉小姐了!走吧!新戶!」
「我妻先生真是客氣啊。」丹葉望著鳴柱逃掉的背影輕嘆,目光落至還在呆懵的新戶身上,「新戶先生,謝謝您,您之後如果經過杏丹鎮,請一定要到我家坐坐。」
「好、好的!」
新戶傻愣愣地揮手,目送那抹精神奕奕、負著木製藥箱的丹色背影離去,久久無法收回目光,直到發現他沒跟上的鳴柱匆匆折了回來。
「新戶?你怎麼不走?發生甚麼事了嗎?」鳴柱疑惑地看著魂不守舍的新戶,順著新戶的視線,望向丹葉離去的道路……「哦?嘿嘿,原來如此。」
鳴柱拍了拍新戶的肩,曖昧笑道:「你啊,對丹葉小姐有好感吼!」
「哎?」新戶猛然回神,「我、我喜歡丹葉小姐嗎?」
「聲音超明顯的啦,走走走,我看到前面有家茶鋪,我們邊喝邊聊!」
從他的聲音判斷?莫非是因為自己沒有超乎常人的感官,才會對這種事既遲鈍又遲疑?新戶呆呆地跟著鳴柱,一路上鳴柱似乎叨叨絮絮地說了甚麼,他也沒聽進去,直到手捧茶碗,發現難得沒有立起的茶梗,一貫的日常產生陌生的漣漪,他擺盪的思緒才悠悠飄回,認真看向正嚼著糰子的鳴柱。
「鳴柱……不,戀愛的鳴神大人。」
唔呃!
因為後輩的衝擊性發言而被糰子噎住的鳴柱,用力地拍了拍胸膛,灌了口茶,才沒有成為第一個因為噎死而殉職的柱。
「戀、戀愛的鳴神大人是在叫誰?」
「當然是您啊!還是您比較喜歡撼動天地的雷神大人?或是震撼靈魂的雷神之柱?」
「拜託稱我鳴柱就好!還神咧!我弱爆了好嗎?哪裡有到神的層級?而且還加了個戀愛,我剛剛不都跟你說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失戀七次還被騙錢嗎?是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鳴柱黑著臉碎念,為了平復心神又喝了口茶。
「哈哈,您又在謙虛了,明明是能讓日柱大人喜歡上的厲害人物!」
噗——!
鳴柱再次噴茶,還好兩人是在戶外茶屋的木板長凳上,不然噴滿地的茶,肯定得遭受茶屋老闆與客人的憤怒瞪視。
「這話題還繼續?你還讓不讓我喝茶啊?」
「當然繼續!我一直無法確定日柱大人與您之間是不是真的,所以遲遲沒辦法說這八卦啊!不只是我,其實大家應該都很想討論,可就怕是我們搞錯,變成給最敬愛的日柱大人造謠。」
「……那就當搞錯,不就得了?」
「但日柱大人對鳴神大人您……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雖然日柱大人從沒公開說過,不過表現上已經足夠明顯了。」
鳴柱皺著臉,嘀咕著「當然還沒公開,他都說公開就是要求婚的意思了」,而後垂首發出放棄掙扎的呻吟,大嘆一聲。
「我啊,別說知道該如何讓對方喜歡我,我以前可是連該怎麼喜歡自己都無法辦到的人耶!」
「那現在呢?」
「哎?」
「『現在』啊!」新戶認真重複,「您是說『以前』,那『現在』肯定不太一樣吧?而且,我可不覺得日柱大人會因為奇蹟就喜歡上您,您肯定是個非常好的人,日柱大人才會傾心於您,在與您一起出任務後,我更確信這點。」
「非、非常好的人嗎?」鳴柱哎嘿嘿地傻笑,「你那樣誇我,我也只好努力幫你啦!你突然這麼奉承是要問我戀愛的事?」
「是啊,我是想問您,您也是聽了自己的聲音,才知道自己喜歡上日柱大人嗎?」
「這甚麼羞恥到家的問題啊!我還以為你是要問怎麼追求丹葉小姐!」
「鳴柱大人有七次失戀,追求方法似乎不能拿來參考。」新戶表情為難。
「……你有沒有被人說過單純又欠揍?」鳴柱翻了個白眼,「再說啦,你問我的事情幹麼?」
「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丹葉小姐。」新戶吶吶低道,「鳴柱大人聽力好,又經驗豐富、閱人無數,那鳴柱大人說是,就肯定是了,可是……我還是存有疑惑,就只是一次的機緣,就只是覺得她笑起來好漂亮,這就是戀愛了?」
新戶垂首,茫然看著手中的茶湯,唯一確定的是手心被熨得暖和。
「新戶……」鳴柱蹙眉,新戶單純明快的音色首次出現迷茫,他思索半晌,才開口道:「我只是說你對丹葉小姐懷有好感而已。」
「咦?」新戶錯愕抬首,沒料到鳴柱會說這話。
「懷有好感不代表你愛上她,我也對小禰豆子懷有好感啊,應該說我對全世界香香軟軟的女孩子都有好感!」鳴柱挺起胸,義正詞嚴地說著自己有多好色。
「您、您這樣,日柱大人都不會生氣?」
「會啊,每次都用鄙視的眼光看我,還會捶我的腦袋,不然就……咳,我都很困惑這人的嫉妒表現怎麼都是我遭殃。」鳴柱咕噥,而後漾開淺笑,「不過,雖然我覺得女孩子都很可愛,但我只被那樣溫柔又令人想哭的聲音吸引,甚至被救贖,也只想跟著那個人走一輩子。」
說到這裡,鳴柱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同時驚覺講太多自己的事,趕緊回到正題。
「所、所以,你不如就先試著跟丹葉小姐成為朋友,知道她喜歡甚麼,又會為了甚麼而悲傷,我沒辦法給妳意見,對她的了解就只有一次機緣,其他的……不,該說是一切都應該要靠你自己去了解。」
「丹葉小姐是經歷過甚麼嗎?」新戶聽得出鳴柱話中有話。
「每個人都一定曾有所經歷,但同一段經歷看在不同人眼裡,又是不同的詮釋。」鳴柱依舊不打算讓新戶知道他所看見的丹葉,「我這旁人說甚麼都不重要,你只需要一步步確認自己的心意,也去探索對方只對你展露的表情吧!因為,那才是唯有你所認識,甚至產生悸動的她。」
鳴柱的一番話,令新戶忽然想到日柱對待鳴柱的獨一無二。在日柱眼中的鳴柱,肯定不同於旁人所見的表面,那是只屬於他們倆的獨特羈絆,無論是誰都不容置喙。
思及此,新戶豁然開朗,對鳴柱感激地起身鞠躬。
「我懂了!謝謝戀愛的鳴神大人提供寶貴意見!」
話說回來,日柱大人跟鳴柱大人之間的事,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還聽了鳴柱大人說了對日柱大人的感情——「溫柔又令人想哭的聲音」絕對是指日柱大人,嗯嗯,是個茶餘飯後好分享的八卦!新户暗暗記下。
「嘿嘿,沒什麼啦!還有拜託你叫鳴柱就好!」
聽見新戶的聲音再次明快輕盈,覺得幫到後輩的鳴柱高興得小花朵朵開,樂陶陶地拿起第二串糰子嚼,並要了第二碗茶。
「喔!茶梗!」
他開心地哼起歌,此時的他仍不曉得自己已經挖了個深坑,只待無自覺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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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
竈門炭治郎是知道的,鬼殺隊有許多隊員們都對我妻善逸的上任有些意見。
畢竟每位鬼殺隊員必定知曉無限城裡對上弦的各個戰役,饒是新加入的隊員也會從前輩那裡聽個透徹,上弦鬼是些怎樣的存在、他們的血鬼術是甚麼,一切皆為之後可能遇到同樣強悍的食人鬼作準備。
因此,上弦壹與上弦陸皆曾是滅鬼劍士一事,那是藏也藏不住,雷之呼吸出了鬼,許多隊員聽了傳聞,皆認為作為同門師兄弟的善逸有著應負責任,當年日之呼吸的始祖緣壹即因兄長成鬼又犯下無法饒恕的事,離開鬼殺隊,善逸即使能以贖罪為由留在鬼殺隊,也不該是以柱的身分。
饒是脾氣再好的他,也無法忍受這些人背地裡說著善逸的壞話,尤其善逸的聽力那麼好,肯定是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吧?
雖然,善逸始終沒有因為那些話而流露委屈的氣味。
「嗝!吃好飽啊!久違的小禰豆子以愛心製成的豐富晚餐!」
炭治郎看著吃飽喝足的善逸坐躺在緣側,他拍著飽肚,健壯的腿晃呀晃的,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和悅花香隨著善逸的愉悅悠悠瀰漫,炭治郎嗅著嗅著,原本的氣悶忽然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他坐到善逸身邊,也跟著他一起躺下。
善逸瞧了他一眼,嘻笑問:「唷,炭治郎,不在那邊像老頭子一樣悶悶生氣,也來跟我一起悠閒啦?」
「比起生氣,跟你一起悠閒比較重要。」炭治郎輕歎,「善逸,初次以鳴柱身分出任務,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那個新戶也挺好,我還碰上了丹葉小姐喔!」
「你碰到丹葉小姐?」炭治郎驚訝地坐起身。
「對啊,要不是我們即時趕到,她都要被吃了,我離開前還耳提面命,告訴她下次絕對不要讓紫藤花香囊離身,真的是沒甚麼心機的女孩……」善逸頓了頓,依舊躺著的他,望著弦月高掛的夜空,「不管怎樣,她聲音聽起來也挺好的,音色飽滿有朝氣。」
「那就好。」炭治郎釋然微笑,「我在那之後有寫信問候她,前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我收到她的回信,信裡的她過得十分充實,還問我們禮盒吃得開不開心。」
「禮盒——哎?」
這關鍵詞讓善逸忽地產生危機意識,他正想起身,卻先一步被炭治郎困在雙臂之間,一雙含著赤裸慾望的赤瞳凝視著他,溫潤音色也隨著夜深一同變得濃郁低沉。
善逸頓覺吞嚥困難,他當然知道成為戀人後,做「那種事」是早晚的事,再加上炭治郎從不遮掩想要觸碰他的慾望,連「雖然還沒告白,但能盡情碰觸彼此跟接吻」這種淫亂關係形容字句都能坦蕩說出了,如今都已經確認彼此心意,豈不直接登上最後一步?
莫非就是今天……!
「善逸。」
「是、是?」善逸不自然地拔高音調。
「要一起去洗澡嗎?」
善逸倒抽口氣,直接就是邊洗邊做嗎?這麼刺激?
「善逸?」炭治郎又喚了次,這次還低頭附上一個淺淺啄吻。
善逸倏地脹紅了臉,不得了的炭治郎啊,看來他太小看這貌似無害的長男了,之前還調侃炭治郎「不知道怎麼吃」,現在可好,不知道會被吃成甚麼樣,嘿嘿……嚇!嘿甚麼!偷笑個屁啊他!說來他比較年長吧?比較年長怎麼能不手握主導權?
「好啊!就一起去洗澡!」善逸壯起膽子,一手慵懶搭上炭治郎的肩,另一手隔著衣物撫上炭治郎的精實胸膛,「條件是,我來幫你洗。」
「誒?」
炭治郎錯愕瞠目,呆呆地讓善逸解開扣子,他太習慣平時都是自己主動,善逸負責臉紅尖叫,偶爾抓狂啃他的腦袋,沒想到善逸會突然反客為主,他頓時手足無措,只能任憑善逸的指腹輕撫他胸前的傷,一路向上,搔過他的鎖骨,探至頸窩的脈搏,最後以拇指覆上他滾動的喉結。
「走吧,炭治郎。」為了奪回主導權,決定放飛羞恥心的善逸舔唇,「一起去洗澡。」
然而,炭治郎卻僵直不動,要不是因為善逸聽到炭治郎的心跳激動得像是在擂鼓敲鐘,他會以為炭治郎早昏死過去。
「呃,炭治郎?」
——啪答。
鮮紅的珠子滴下,恰好落在善逸的臉頰,而後是不止的血流,染紅他的襟領。
「嗚哇!炭治郎你怎麼流鼻血了啊啊啊啊啊啊!」
※
熱氣氤氳的浴室裡,光著上身的炭治郎坐在木椅上,他捏著鼻子,愧疚地看著善逸努力刷洗兩人衣衫上的血漬。
「對不起,善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沒關係啦。」善逸笑咧了嘴,「我覺得挺有趣的。」
「因為善逸很少這麼主動,當下我的腦中轟轟隆隆,碰——地全部衝了上來,鼻血也流下來——不對,應該說是衝了下去?」
「老實說,炭治郎,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甚麼,可以直白一點嗎?」
炭治郎低吟思索,最後十分煩惱地答:「我不知道怎麼說,只是覺得已經不夠了。」
「不夠?」善逸挑眉,琥珀眸滴溜溜地轉,嘴邊勾起一抹壞笑,「哪裡不夠啊?」
「只是親吻擁抱跟撫摸,都已經不夠,可是……」炭治郎咳了咳,臉色赧紅,「我不太知道男人之間還能再怎麼做——善逸你為什麼要笑得那麼噁心呢?」
「這才不是噁心!這是有餘裕的笑!」善逸嚴正抗議,「你說你不知道啊,哼哼,也對啦,炭治郎你應該連春畫都沒看過幾次吧?」
「我看過春畫兩次!一次是十五歲在花街那時看到的,一次是不小心瞄到隊士們在看甚麼!」
「你還真是純潔啊……」
善逸咋舌,這人完全沒想過自己買一本來瞧瞧嗎?青少年該有的蓬勃欲念呢?這麼說來,炭治郎確實只是每次都吻得綿長,結束後就靠著他的頸窩嗅著,滿足嘆息。
比起如此「純真」的炭治郎,善逸突然覺得自己在辣手摧花,但他一瞄炭治郎微微鼓起的褲檔,實際尺寸他瞧過好幾次,可不是甚麼小玩意兒,他頓時覺得再不趕快佔著主導權不放,以後被辣手摧花的可能是自己。
「總之,交給我吧!」善逸湊近臉紅的炭治郎,解開被稻穗色髮繩綁著的赤髮,笑得十足壞心,「我這五年,可是看了很多很多的。」
雖然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羞澀得很,但炭治郎不知該如何發洩情慾的苦惱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他緊張地舔舔嘴唇,伸手解了炭治郎的褲頭,或輕或重地搓揉勃起之處。
「善、善逸……」
炭治郎舒服低喘,強忍又要流鼻血的衝動,也想模仿善逸,相互撫弄,可善逸卻打掉他的手,逕自低下頭,掏出他微勃的慾望,張嘴含住。
「唔!」
一股電流竄過炭治郎的背脊,溫熱的口腔包覆住就連自己都沒撫慰過幾次的地方,狡舌靈滑舔弄著頂端,做起花藝靈巧的手則同時套弄柱身,頭一次受到這種快感衝擊的炭治郎,張著嘴,卻發不出聲,只能任由善逸將他的慾望挑逗至賁張,連克制的念頭都來不及閃過,全數在善逸的口中噴發。
「哈、哈……」
自己是……射了?炭治郎的思緒渾沌,理不清的他看著善逸好整以暇地起身,清秀俊臉抹著艷麗酡紅,嘴邊猶帶濃稠的乳白液體。
「炭治郎,男人間還能再這麼做喔,懂了嗎?。」
善逸滿意看著炭治郎受教似地乖乖點頭,看來這「首戰」是他的完全勝利啊,他得意洋洋地用拇指擦掉唇上沾著的精液,於此同時,他聽見炭治郎難耐低吟,赤瞳也像是被點燃火炬般,他幾乎能聽見炭治郎渴求的聲音,這讓他更是玩心大起,使壞吐出粉嫩的舌,自認以上風姿態,優雅舔去指腹的乳白。
他以為這會讓炭治郎以可愛的姿態,向他請求更多。
但下一秒,還處在高位的他卻被炭治郎拉下,火熱雙唇急切地吻住他,將他口內還殘留的味道與彼此的唾液全攪和在一塊,連一刻呼吸的時間都不給,他想要推拒,讓自己再次回到上位,褲檔卻被炭治郎粗暴扯開,探入兜襠布,握住他那與從容大相逕庭,早已勃發的羞恥。
「唔嗯!」
善逸悶哼,炭治郎的撫弄笨拙得很,就只是在模仿他,但粗糙的劍繭卻讓每次的套弄都令他輕顫,與靠自己的手撫慰時完全不同,在快要受不住時也不會停下刺激,他想要尖叫,但炭治郎卻強勢佔著他的嘴,黏滑攪弄著他的舌,惹得他不禁盈淚。
「炭、炭治郎,停下來、停——等等——」
沉浸在情慾的炭治郎怔怔看著因為無法抵擋快感而哽咽的善逸,蒙著水霧的蜂蜜色眸子讓他忘記滿足為何物,他吞了口口水,套弄的速度忍不住加快。
「嗚嗯!」
善逸渾身一顫,在炭治郎的手中繳械,他疲軟地靠在炭治郎身上,低低喘氣,腦袋有片刻的空白,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後,開口就罵:「我不是叫你停下來嗎!都弄髒你的手了!」
炭治郎原本還對著掌心乳白色的黏稠發呆,一聽到善逸罵他,驀然回神,正色道:「但善逸幫我的時候,也沒有停下來啊!」
「那不一樣!我是主導方耶!現在應該是我教你事情,你在亂學甚麼!」
「才沒在亂學!我是長男,絕對是學到好!而且我明明就學得很不錯!」他靠上善逸的頸邊,深深嗅聞,「善逸的味道比起平常都還要更甜了,顯然是非常滿足。」
「滿足個屁!」善逸惱怒地罵。
「不過,我好像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儘管都已經更進一步了……」
炭治郎有些難以啟齒地往下看,而善逸也不解地向下瞧——
「為什麼你又硬了啊啊啊啊啊!」
※
誰都看得出,日柱竈門炭治郎最近十分苦惱。
拿手的米飯煮糊了,走在路上彷彿神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柱指導時與隊士們的過招,也突然跟獸柱一樣不懂留手變成地獄式訓練,只有出任務斬鬼時是正常狀況。
「鳴柱大人,日柱大人他最近是有甚麼心事嗎?」唯一躲過被炭治郎以木刀打出腫包的新戶,憂心忡忡地問著正在滿樹嫩綠櫻葉下,享受午茶時間的我妻善逸。
「嘖,誰曉得。」始作俑者我妻善逸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他當然知道炭治郎在煩惱些甚麼,最近兩人於夜晚的「上下位爭鋒」越來越長,都快要變持久戰,他是只要能射出來就滿足,但炭治郎不知為何總是在他饜足後,更加情慾高漲。
明明他都會先幫炭治郎解決的,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善逸在心底懊惱抱頭,再這樣下去他會真的敗下陣,後庭小花不保啊!
「對了,鳴柱大人,最近我跟丹葉小姐開始會聊些興趣囉!而且我們意外地有了共通話題,聊得很開心呢!」新戶興奮地說。
「哦?恭喜你啊,所以你們是在聊怎麼製藥?」聽到第一位認同自己的後輩進展順遂,善逸稍微寬心了,他欣慰淺笑,捧起茶碗喝了口茶。
「不是耶,我們是在聊《今夜也與金髮異邦人月下激戰》。」
噗——!
我妻善逸把一口涼茶都噴出。
「甚、甚麼激戰?」他是不是以後跟新戶聊天,都別喝茶了?
「哈哈,您別謙虛了,不就是以您跟日柱大人為角色基礎寫的那篇小說嗎?」
這對話形式真是熟悉得讓他冒冷汗!
「你跟丹葉小姐聊這個?可那是兩個男人這個那個的故事耶!」
「我一開始看到也驚呆了,但一想到您曾說過要靠我自己去了解丹葉小姐,如果我過不了這個檻,那就代表我對丹葉小姐的感情是存著疙瘩,這怎麼行?我要靠著自己去看、去理解丹葉小姐的所有啊!所以我試著看了,意外發現撇去情色的地方,劇情上還挺不錯的!而且再加上我跟丹葉小姐都認識您跟日柱大人,聊起角色設定更有勁,甚至小說成冊出書的當天,我還跟著丹葉小姐去漏夜排隊買了呢!我還一次買三本,一本自用一本供奉一本傳教!」
聽著新戶滔滔不絕地分享,我妻善逸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撫額。
糟糕了,這要罵也不是,因為是他提議的,但不尖叫又無法發洩心中的崩潰,畢竟那本書是的人設原型是他跟炭治郎,還在小報連載時,他就看得想鑽地洞了,成書是怎麼回事?還要漏夜排隊才能買到又是怎樣?敢情是銷量好到一書難求?天要亡他不成?
「話說回來,鳴柱大人您不買一本嗎?」
「買來幹麼?撕嗎?還是當柴燒?」善逸皮笑肉不笑地反問。
「怎麼會捨得撕掉燒掉!應該是看了覺得非常感動,自己居然能成為暢銷書的主角吧?」
「才怪咧,誰會這麼認為?」
「日柱大人啊!」
「……」
嗯,還好他沒喝茶,不然又要浪費一口了。
「你你你你你把書給炭治郎了?」善逸拔尖嗓音問,整座竈門邸像是要被他的大叫驚得掀起。
「是啊!我看日柱大人愁眉苦臉的,就想說把書獻上,說不定能讓他的心情好些——」
未等新戶說完,善逸已經以雷霆之勢,風風火火地衝向炭治郎的書房。
男人能用哪裡做到哪步,他清楚得很,但炭治郎不清楚,因此他一直仗著這點,打算等到哪次炭治郎被他弄得渾身酥軟無力,自己雄風威武時,一次趁勝追擊當主導方,可惜這情況始終沒發生,現在居然還讓炭治郎看到最不該看的書——
他眨眼就來到書房,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當他衝進薰香和暖的木造和室時,只見背對著他的炭治郎正手捧著那本《今夜也與金髮異邦人月下激戰》,倚著桌案。
「赤髮劍士終於在月下追上了金髮異邦人。」炭治郎以過於平穩的嗓音朗讀,「他將金髮異邦人壓制在地,呼吸粗獷急促,他一刻都不能鬆懈,金髮異邦人的神速非他所能及,他追著他已經一年之久,甚麼都不願管,曾經彬彬有禮的溫文,如今已是髮也不繫的狂狷,赤焰的火一直窮追不捨金色的月,就為著與他再一次分出勝負。」
「咳,炭治郎,那書不太好——」
「『我可終於輸了呢。』金髮異邦人倒是十分從容,他似乎樂在其中。」沒有搭理善逸,炭治郎兀自繼續沉穩念著,「『你追了我好久,一年了?真稀奇,我不都輸給你,也給了你很多獎勵,你還糾結於我做甚麼?』金髮異邦人偏首,不解赤髮劍士的執著。『那不是獎勵,你根本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赤髮劍士咬牙怒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已經不知為了異邦人哭過多少次,他理當是厭惡異邦人的,厭惡他的過於無畏與過於自卑,但撫上異邦人的金髮時,他卻無法克制地溫柔。」
「呃,那個,炭治郎,可否放下你手中的那本……凶器?」
真的是凶器,會讓堂堂鳴柱明天可能雙腿打顫的凶器。
「『今晚將是最後一次,我會讓你徹底於我的愛情敗陣。』赤髮劍士如此宣示。」炭治郎說完,終於闔上了書,他徐徐站起身,笑吟吟地看向善逸,「以上是倒數第二章的結尾。」
「啊哈哈,你看書看得真快呢!」善逸的眼神亂飄,腳跟忍不住向後悄悄滑了步。
「嗯,是本好書,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譬如姿勢跟道具運用之類的。」
「你是在說劍技吧?哇,好期待喔,你接著是要自創火之神神樂第十四型了嗎——」
「善逸。」
下一瞬間,比他先一步用上雷呼訣竅的炭治郎,閃現到他的面前,「咚」地一聲按上他背後的牆。
「今晚將是第一次,請問可以嗎?」
竈門炭治郎一掃近日鬱悶,笑容爽朗地詢問。
※
即使禰豆子跟伊之助都不知為何在晚餐後,有志一同地跑去蝶屋敷,禰豆子還巧笑倩兮地說明早會帶紅豆飯回來,我妻善逸仍舊在沐浴完後整裝等待時,心有不甘地瞪著外頭亮得刺眼的明月,抱持一點微小希望。
好歹也是堂堂鳴柱,憑甚麼是他被辣手摧殘小菊花?搞不好是他狠心施虐日柱的小太陽咧!只要讓炭治郎繳械到射不出來,他卻還直挺挺,那就是他的勝利了啦!哈哈哈哈哈哈——
「善逸,久等了。」炭治郎於此時拿著一直藏起來的禮盒進了房,他才剛洗好澡,仍有些濕的赤髮隨意披散著,「我去拿了丹葉小姐之前給的禮盒,你要挑哪個吃?」
善逸瞪著顆顆精緻如菓子的催情藥,臉部抽搐,腦中迴盪的狂笑直接轉成哭叫。
「炭治郎,我們非要吃這個嗎?」是要讓他明天連直起腰都做不到嗎?
「之前都已經答應丹葉小姐會好好享用了,現在不正好派上用場?」炭治郎坦率地道,眼底清澈得像是在分甜點,而不是在分春藥。
「是沒錯……」沒錯個屁。善逸矛盾地在心底罵著對炭治郎總易屈服的自己。
「如果善逸你不先挑,那我先囉?」炭治郎拿起一旁附著的紙籤,「這些藥還有附名字的……唔,這個粉色的叫歡愉初戀,紅色的叫春宵日升……名字有點難懂啊……」
那該不會是與催情效果有關吧?善逸眼睛一亮,趁著炭治郎還沒決定,先把「春宵日升」給拿走了。
「我吃這個,你就吃歡愉初戀吧!」嘿嘿,怎麼想都是春宵日升會一路挺到日出時分,初戀就甜甜蜜蜜稍稍溫存一下。
「好啊,我都沒關係。」炭治郎爽快答應,直接把自己的份塞入口中,邊嚼邊拿起善逸指定的那份打量,「姆,不過,這真的是春藥嗎?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只是一般的草藥點心,我們也沒真的從丹葉小姐口中確認過——」
「那就當作點心。」善逸捉住炭治郎的手腕,讓他餵食自己,慢條斯理地把春宵日升吃得乾乾淨淨,最後還意猶未盡似地吮著炭治郎手指殘留的甜屑,「比起這個,有更重要的事吧?譬如……第一次?」
炭治郎瞪大了眼,鼻間繞著醺醺然的金木樨甜香,每一寸氣味都在頑皮輕搔著他的心口。
「善逸……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誘惑我。」
善逸因炭治郎沙啞的嗓而一陣輕顫,是啊,他是刻意誘惑炭治郎的,誰先拜倒在對方的強勢,誰就是輸家,這場激戰,他絕對要撐到最後一刻!
他下定決心準備推倒炭治郎,打算像初次幫炭治郎撫慰時那樣,取得主導,只不過炭治郎卻更快而熟練地將他壓倒在被舖上,心音若狩獵時的鳴鼓,赤色眼瞳只倒映呆掉的他。
「那我也第一次先取得主導吧。」
炭治郎噙著微笑道,溫文解開善逸束髮的朱繩,但已經覆著薄汗的俊朗臉龐,彷彿再也忍耐不住般,沒有一絲從容。
善逸該高興的,炭治郎越急,就代表他越有可能找到縫隙,一股氣扭轉,搶佔優勢,然而他卻對炭治郎就快要被慾望支配的狂肆表情著迷,粗獷的音色也僅有在這時的炭治郎身上才能聽見,滿腔戰意幾乎要給聲音灌暈。
如果一開始沒取得主導權,他就別想從竈門炭治郎手中逃掉了——在炭治郎吮咬住他的唇瓣,循著他嘴裡殘留的甜味,毫不客氣攻城掠地時,善逸終於醒悟這件事。
腰間的衣帶被急躁地抽掉了,炙熱大掌探進布料之下,愛撫著每寸肌理,明明他多處結痂的身軀,沒有一處是柔軟的,但炭治郎卻愛不釋手地一寸寸探索,靈敏的鼻蹭在他的頸窩細細嗅聞。
善逸當然曉得炭治郎是在尋找能讓他舒服的點,可要是被知道了,絕對會被溫柔捉著蹂躪一番,到時可真的不用想著贏了!他緊咬下唇,努力忍著不溢出呻吟,即使炭治郎誘哄似地舔吻他的頸脈,他也憋著,死都不投降。
這可讓炭治郎不太滿意了。
「善逸你為什麼要忍住?」他抬起頭,「姆」地鼓起雙頰。
「唔!我、我才沒有忍!」雖然因為炭治郎的可愛表情而心臟遭受暴擊,善逸依舊嘴硬,「明明就是你主、主導不利!」
「……這樣啊。」炭治郎危險地瞇起眼,「那可不行,我是長男怎麼能主導不利?」
粗糙手指撫過善逸久經鍛鍊的大腿,探入腿間,善逸終於忍不住吟哦出聲。
「等、等一下——」
「不等。」
炭治郎拿出一張紙,慎重地含進嘴裡,善逸迷濛看著,起初還不曉得那是甚麼東西,直到見了炭治郎張口,黏滑稠液順著嘴角流下,全讓手心接著,善逸才倏然理解那是通和散。
「你、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我看書上說要有這東西,善逸才不會受傷,所以就去跟小葵小姐詢問了。」炭治郎露出「我學得很好吧?可以誇誇我喔」的清爽笑容。
而善逸則是瞬間覺得天崩地裂。
「你居然去跟小葵要啊啊啊!你還要我拿甚麼臉去蝶屋敷啊啊!」
「沒事的!我沒跟小葵小姐說,是要用在善逸身上!」
「你除了用在我身上,還會用在誰身上!」
「啊。」炭治郎一驚,靦腆笑道:「說的也是呢。」
「我不是在誇你!」
「好了好了,善逸,比起那些……」炭治郎俯下身,在善逸的頸項落吻,「現在讓你覺得舒服,比較重要。」
炭治郎溫熱的唇瓣一路下探,吮過善逸的腹部,依依不捨地輕啃後才繼續向下,留下淡淡齒痕,略疼的麻癢惹來善逸無助嗚咽。
「炭、炭治郎——」
「放心,善逸,我知道哪裡能讓你覺得舒服。」
所以才糟糕啊!
善逸咬著唇,緊緊抓著身下的床被,任由炭治郎在他結實的腿肌或輕或重地啃咬,烙下齒印後再舔吻,聽覺在矛盾的情慾中載浮載沉,既是珍視他的溫柔音色,又隱含激烈佔有的躁動,未經開發的後穴於此時被探入粗指,帶著香甜味道的黏稠液體,讓炭治郎的指頭能順利探索更私密之處,甚至再更擴張,古怪感覺如電流般斷斷續續竄過善逸全身,裡頭被攪弄的聲音更令他的理智被逼得要斷線。
危機意識使得善逸索性摀住嘴,琥珀眸眶泛淚,他當然知道這只是無謂的抵禦,並非不發出聲音就能躲過,炭治郎的嗅覺在這時特別纏人,只要他有一絲甜膩氣味滲出,炭治郎便會感激而欣喜地吮吻他的肌膚,接著直攻那一點,讓他已經勃起的慾望就要射出——
忽然,炭治郎抽出手指,登時的空虛令善逸一僵,感受到自己的菊穴不捨地緊縮。
「善逸。」炭治郎低啞喚著他的名,一雙幽邃赤眸儘管已深陷慾海,卻依舊溫柔凝視著堅決摀嘴的他,「可以嗎?讓我再更進一步。」
炭治郎將勃發的慾望抵住他仍眷戀收縮的菊穴,溫文有禮地等著。
善逸瞪大了眼,很想要猛烈搖頭,但他無法不對自己渴望的聲音誠實,而他的氣味想必也是騙不了炭治郎的鼻……那幹麼還問他?就做啊!
「我聞得出來,但我想真的聽見善逸說可以。」炭治郎無奈微笑,彷彿從善逸的橫眉豎目讀出心思,「曾經有五年的時間,我都聽不見你,再次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時,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喜歡你的聲音,雖然我沒有跟善逸一樣敏銳的聽覺,可我光聽著,心底就一股悸動……如果在這個時候,沒能聽見你喚我的名字,那我會覺得很失落吧。」
炭治郎傾身,輕撫善逸的金髮,在櫻瓣眉間烙下一吻。
「善逸,我愛你。」
「你每次都這樣犯規。」善逸悶悶說著,敗下陣地不再將嘴摀住,「真的不要以為只要告白,我就甚麼都會饒過你!」
炭治郎眨了眨眼,無辜地問:「所以,再進一步也可以嗎?」
「……媽的,可以啦!」善逸挫敗地爆了粗口。
得到允許的炭治郎,燦爛笑開,那無雜質的笑容一度讓善逸以為對方就是個無害的二十歲青年,下一刻,他濕軟的後穴被炭治郎的慾望長驅直入,觸到細嫩敏感的那一點。
「啊!」
善逸發出破碎的尖叫,微弓起身,思緒有片刻空白,再次被填滿的小穴積極吮吸,好似不打算再讓炭治郎離去,這使得原本就維持不了從容的炭治郎,直接宣告理智斷線,依著佔有慾,一次又一次地侵入軟糯甬道。
「善逸、善逸……」
「等、啊嗯!別……太深了、嗚……」
於琥珀眸眶打轉的淚,終於因為無法抵擋的快感流了下來,善逸嚶嚶低泣,迷濛望著為他舔去淚水的炭治郎,這理當是憐惜的舉動,然而炭治郎沒有緩下來的意思,反而表情著迷地瞅著他,意猶未盡地吻過他的淚痕。
「只有我知道的善逸啊。」
他聽見炭治郎夢囈似地滿足低語,蓄積淚水的朦朧視線中,眾人所熟知、寬容大度的日柱形象蕩然無存,眼前只有他噙著放肆微笑的戀人,花札耳飾盪著僅有他知道的原始律動,他正被予取予求,炭治郎每一下都猛烈撞擊到他的深處,彷彿是想知道他究竟能承受多少。
可以的。
全部都可以的。
我妻善逸只裝著「付出」兩字的破舊箱子,已將一切傾盡給竈門炭治郎,於此同時,空著的箱子能接受竈門炭治郎的所有。
善逸不禁伸出輕顫著的手,撫上炭治郎沉浸情慾的潮紅臉龐。
「你才是只有我知道的炭治郎呢。」
他勝利似地破涕為笑。
炭治郎一看到善逸的笑容,倏地呆怔,羞赧得從耳根到脖頸都紅透了,善逸見狀,自認又再次佔了上風而竊喜,嗚嘻嘻地笑出聲,還捏了下炭治郎的臉頰。
只不過當他正要收回手,卻被炭治郎捉住手腕。
「是啊。」炭治郎舔吻善逸的掌心,慵懶低笑,「我只讓善逸見到這一面。」
「哎?」
善逸的腦中還來不及考慮是否要反悔,就被炭治郎一把拉起,形成他坐在炭治郎身上的羞恥姿態,他耳一熱,正要尖聲大罵炭治郎是去哪裡學的,炭治郎的粗糙大掌已捧住他結實的臀部,不分由說地猛力頂進柔媚花心。
「啊!」
突如其來的刺激令善逸的陰莖前端滲出透明液體,他抱住炭治郎,想要哀求炭治郎稍微緩一點,可炭治郎沒打算留給他將話好好說完的從容餘地,每一下都貫穿到頂,讓善逸只能可憐兮兮地嗚嚶。
「啊……嗚……炭、炭治郎……可、可以了……等……我要……嗚!」
善逸渾身一顫,終於達到絕頂,射出白濁,炭治郎也埋進最溫暖緊緻的深處,他緊緊抱著善逸,低聲粗喘,將慾望發洩在善逸體內,直到彼此的氣味淫靡糾纏。
獲得滿足的善逸,軟綿綿地靠著炭治郎的胸膛,貓兒似的輕吟,而理當也饜足的炭治郎呆看著他,驀地喉頭一緊。
還不夠。
怎樣都不夠。
「唔?」善逸蹙眉,感覺到炭治郎還埋在他體內的慾望,再度變得堅挺,「炭、炭治郎?」
炭治郎輕咬善逸的耳垂,軟舌舔過戀人最敏銳的感官。
「善逸,我還想知道更多的你。」他在善逸的耳畔繾綣低喃,「更多……只有我知道的你。」
※
我妻善逸每天醒來,例行公事就是照鏡子撥撥髮,確定是個完美的鳴柱形象後再走出房間,可他今早睜眼後,完全沒有想要拿鏡子的意思。
他忍著腰疼坐起身,低頭就看見胸前腿間皆是一片狼藉,又是齒痕又是吻痕,完全呈現昨晚的戰況有多激烈,而渾身酸疼又提醒他輸得有多慘,他羞惱地想要甩開竈門炭治郎仍掛在他腰間的手臂,卻反而引來仍在睡夢中的炭治郎不滿低吟,還被摟得更緊。
「可惡,你個不知輕重的傢伙!現在居然還睡得一臉無辜香甜!真是可惡!」善逸忿忿低咒,「吃了『比較持久』的明明是我,為什麼到最後還是我哭著求饒啊!而且比較累的也是我吧?給我起來!都要日上三竿了!」
「唔……甚麼持久……?」炭治郎揉揉惺忪睡眼,「善逸你怎麼一大早就在生氣?」
「我是在說那個藥!從名字聽來,明明就是我的會雄壯威武到天亮!你的只是初戀耶,初戀就是惋惜的滋味吧?應該是要剛硬起來就軟啊!」
炭治郎被善逸的鬼叫弄得頭暈,完全聽不懂善逸在崩潰甚麼,只覺得懷中突然少了眷戀的溫度有些不悅,臉頰「姆」地鼓起,又把善逸拉回被窩。
「初戀明明就是善逸的味道。」
他湊近善逸的頸邊嗅了嗅,心滿意足地笑開,腿毫不客氣地跨過善逸的腰,緊緊錮住善逸後繼續酣睡。
「你這……!」善逸死瞪著那張憨甜睡顏,原本要狠捶炭治郎腦袋的手,終究選擇縱容,轉而撩起一綹總被炭治郎隨興綁起的赤髮。
「等你醒來,我再幫你綁頭髮吧。」
他輕道,悄悄親了炭治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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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見〉
阿椿看著那位赤髮男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倒不是已為人妻的她對赤髮男子有甚麼戀慕之情,只不過男子在她的手藝鋪已經待了好一陣子,一下子瞧瞧手染的巾帕,一下子瞧瞧多彩的髮繩,還似乎看上一頂三角紋布帽,只不過始終下不了決定。
讓男子就這麼猶豫不決也是不錯,男子的五官生得俊俏,已經有不少女性客人因為他而駐足,在旁臉紅偷看,看著看著,就順便多買了男子曾拿起來細細端詳的手藝品。
但男子顯然是沒察覺自己的影響力,戴著花札耳飾的他,雖然額際有著嚇人的傷疤,但男子的微笑讓人不禁心頭一暖,似火紋的傷瞧著也變得好看,儘管穿著市松紋羽織,依舊能看出他的身材挺拔精實,一頭赤髮紮著漂亮的稻穗髮結,總在研究手工藝的阿椿,一看就知道那是有人費心巧手綁的。
「先生。」阿椿親切迎上前,瞥了眼男子提著的行囊,上頭還沾著櫻花瓣,「您是在找要適合送人的禮物嗎?要不我幫您一起找?我怕您會因為一直無法決定,而錯過要搭的班次。」
「咦?老闆娘您怎麼知道我是要買來送人的?」男子一臉意外。
「呵呵,就是個直覺。」阿椿掩唇輕笑。
「您真厲害啊!」男子佩服道。
「不敢當、不敢當,您要送的對象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個……讓我想要攜手走一輩子的人。」男子揚起一抹靦腆的笑,「我是要拿來求婚的。」
「唉呀!那真是恭喜您!」阿椿聽了眼睛一亮,「我也曾經幫許多客人挑過定情禮物,要我來說,求婚的話,果然還是要送朵不凋的花呢!」
「不凋的花?」
「是啊。」阿椿摘下髮上的簪子,上頭是朵以緞帶綁成的豔麗椿花,瞧來栩栩如生,「這是大概五年前,我的丈夫輪太郎送給我的,那時他幫一位金髮異邦人拉車,異邦人似乎有著奇怪的異能,輪太郎沒提過我的事,他卻在離去前送了輪太郎這個髮簪,我收到時,完全為這朵花驚艷得說不出話,街坊鄰居的太太們見了也十分羨慕,我也因此決定一股腦地投身於手工藝……」
阿椿環視小巧的鋪子,眸底滿是欣慰,「這朵椿花,像是領著我跟輪太郎走向美好的未來呢!所以,您若是要求婚,我非常推薦您送上一朵手工製的不凋花。」
「這聽來真的十分有意義呢。」赤髮男子看著那朵椿,了然勾唇,「配上您的故事,這份禮物對我的戀人來說,更是別具象徵性。」
「那我來為您介紹一些花式樣的手工藝品——」
「請等一下。」赤髮男子一臉認真,「我想請您教我怎麼做,時間就到我約的人來這裡找我,學費跟工本費的部分,我都會付的。」
阿椿愣然,不確定地問:「您是要做個跟這簪子一樣的式樣?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成……」
「我也知道沒辦法立刻辦到,而且我是個手非常拙的人。」赤髮男子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您店裡的所有手工藝品都十分漂亮,但我還是很希望能用自己親手做的花環,向他求婚。」
阿椿眨了眨眼,霎時頓悟,笑呵呵地調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您其實是蠻強勢的人呢。」
被看透心思的赤髮男子咳了咳,明明是個成熟青年了,提到要攜手走一輩子的戀人,卻還是流露出笨拙的青澀,那模樣讓阿椿看得是被激起滿腔熱血,拍拍胸,信誓旦旦地喊:「好!花環是吧?我一定會在您要離開前,教會您!」
「謝謝您!啊,對了,我叫竈門炭治郎!請多指教!」
※
……她太快發下豪語了。
別說花環,光是用金色緞帶打成一朵花,竈門先生就做得辛苦,一瓣好了、另一瓣就謝了,好不容易用紅繩繫住,拎著晃了晃,又散成原型。
阿椿在一旁看得著急,然而竈門先生已經說過,他要親手做出求婚禮物,而這話也不是興致一來隨便說說,竈門先生無論失敗幾次,始終沒有露出厭煩的表情,更別提「放棄」兩字,眉頭打了結繼續埋頭苦幹,著實讓人羨慕能讓竈門先生如此執著的對象。
赤繩徐徐纏著金緞,再一次又一次地鍥而不捨後,金緞終於被繫緊,滿頭大汗的竈門先生如願打出了一朵小巧可愛的六瓣迎春。
「做、做出來了!」竈門先生欣喜若狂,愛不釋手地捧在掌心。
「恭喜您!再多做幾朵就可以弄成花環——」
「炭治郎——我買好饅頭囉——」
就在這時,一位金髮男子喊著竈門的名,進了店鋪,他手上拎著一大盒點心,揹著用三角紋布巾裹著的行囊,與阿椿對到視線時牽起一抹微笑,十分有禮地頷首。
「善、善逸,你這麼快就買好啦?」竈門炭治郎慌忙藏起剛做好的金色小花,「你要不要再去逛逛?我、我還有東西沒買。」
「你在這裡已經待很久了耶,到底是要挑甚麼?」名喚善逸的金髮男子不解地問,「再這樣下去,往北方的最後一班火車要開走了啦!」
「呃,我、我想說要挑個好看的髮簪要送給伊之助。」
「炭治郎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不僅表情,連話都露餡了!」善逸大翻白眼,越過炭治郎,看向微微呆愣的阿椿,「不好意思,請問這個不會說謊的笨蛋到底是在挑些甚麼?」
盯著那頭金髮的阿椿,倏然回神,吶吶答道:「竈門先生是要做求婚用的花環。」
「哎?」善逸一怔,臉頰浮現紅暈,「求、求婚用的啊。」
「抱歉,善逸……」說不了謊的炭治郎攤開掌,「我本來是想再一起去旅行前,將花環做好給你……請你再等等,我一定會做好!我可以的!」
原來這位名叫善逸的金髮男子,就是竈門先生的求婚對象?阿椿驚訝不已的同時,腦中仍在搜索丈夫輪太郎提過,關於那位金髮異邦人的名——
而善逸看著那孤零零的六辦迎春,挑起眉頭,不發一語,依炭治郎的手拙程度,這要做成一輪永世綻放的花環,不知得等到甚麼時候,但他知道頑固死板的炭治郎絕對是會做到好,才肯給他。
「真是的,不就跟你說過,我不擅長等待嗎?」善逸無奈嘆道,「來不及做成花環,倒是變通一下啊!」
「不行!我是絕不放棄的長男——」
「沒說要你放棄,而是要你改做指環,套在手指上。」
「手指?」炭治郎一愣。
「這樣一來,只要十指緊扣,你我就能同時看見,也能碰觸到……」善逸的語氣像是在描繪,清秀臉龐漾開吟吟淺笑,「隨時隨地呢,不是挺好的?」
炭治郎聞言恍然。
「那我立刻做出來!」
「做出來也不可能現在讓你套好嗎!快點!火車都要開了!」善逸臉紅罵道,對已經呆滯的阿椿尷尬道歉,「不好意思,給您添了不少麻煩,這傢伙該給您的費用都付了嗎?」
「都、都先付了。」阿椿點頭如搗蒜。
「那就好。」善逸鬆了口氣,視線在阿椿的髮簪上逗留片刻,「謝謝您,還請幫我跟輪太郎問聲好。」
「真的十分感謝您!」炭治郎牽著善逸的手,露出燦笑。
兩人一同離開鋪子,攜手奔向即將開始的旅程,阿椿呆站在店裡,直到丈夫輪太郎興沖沖地回來,好像遇到了甚麼好事。
「阿椿!我跟妳說,我剛剛在車站那邊啊,遇到——阿椿?妳怎麼了?一臉呆樣?」
「……輪太郎。」阿椿若有所思地撫著頭上髮簪的嬌嫩花朵,唇邊微微勾起,「我啊,說不定見證了一場美麗愛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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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不同的小後記:晃眼就五年過去了,謝謝點進這篇拙作的各位!看過劇場版後就一直努力著手於將另一篇未完的長篇,果然還是想將它完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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